此刻时辰尚早,堂内只有三两人影在忙碌。一个穿着短褂的杂役正用大扫帚清扫地面,扬起淡淡的灰尘。李恪则站在讲台旁,与一个工匠模样的韧声讨论着,似乎在比划着如何加固台面。
“文渊来了!”李恪一眼看见门口的柳文渊,脸上露出笑容,招手示意他过来,“正好,快来看看。这便是我们临时的‘衙署’了,简陋些,但胜在地方敞亮,人来人往也方便。”
他拍了拍柳文渊的肩膀,指向讲台:“这便是你施展拳脚的地方!规矩不多,只两条要紧:其一,务必将朝廷颁布的新政律令,尤其是关乎商税、漕运、工坊、田亩、工分、民情箱这些与眼前这些人息息相关的条文,掰开了、揉碎了,用他们听得懂的大白话讲清楚!莫要掉书袋,莫要之乎者也!其二,凡有百姓疑问、申诉、乃至冤屈,务必仔细聆听,记录在案。能当场引律令解答的便解答,不能的,便记下其姓名住址事由,每日散堂后交与我,由我呈报有司核查处置。”
李恪的语气严肃起来:“文渊,簇非是寻常书塾,而是新政通达草野的喉舌,是官家体察民瘼的耳目!所言所行,皆关乎朝廷威信、新政根基,更关乎眼前这些讨生活的百姓切身利害!务必慎之又慎,以‘万姓考官’之心待之!”
柳文渊心头一凛,顿感肩上责任重大。他迎着李恪殷切而郑重的目光,肃然拱手:“书办放心!文渊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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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初刻,汴河码头已彻底苏醒,喧嚣鼎罚宣讲堂那敞开的排门,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吸引形形色色的人流涌入。
最先涌进来的是刚卸完一船货、满身汗水泥浆的码头力工。他们三三两两,带着一身疲惫和好奇,寻了靠后的木墩或干脆席地而坐,摘下破旧的毡帽扇着风,目光在空荡荡的讲台上逡巡。
接着是附近货栈、商铺的掌柜、账房先生,他们穿着体面些的棉布或绸衫,手里或捧着账簿,或捏着几张单据,神情带着商贾特有的精明和一丝对新政的警惕与探询,多选择靠前些的长凳坐下,低声交谈着。
几个牵着骆驼、高鼻深目的胡商也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他们语言不通,只好奇地打量着这新奇的地方,找了个角落蹲下。甚至还有几个挎着菜篮、显然是附近住户的老妪,也挤在门口朝里张望。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空旷的粮仓便已人头攒动,各种气味——汗味、河泥的腥气、牲畜的味道、劣质烟草味——混杂在一起,嗡文议论声如同蜂巢。长凳木墩早已坐满,后来者只能站着,挤挤挨挨,目光都聚焦在那简陋的讲台上。
柳文渊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或好奇、或质疑、或茫然的目光注视下,走上了讲台。台下瞬间安静了不少。
“诸位父老乡亲,四方客商!”柳文渊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穿透这嘈杂的空间,带着一种不属于他年纪的沉稳,“这里是朝廷新设的‘新政宣讲堂’!在下柳文渊,奉户部仓场司之命,在此为诸位宣讲朝廷新政律令,答疑解惑!”
他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风霜刻画的脸庞,开门见山,直指核心:“今日,咱就这汴河上跑船的、码头上扛活的、街市里开铺的,最关心的事——朝廷新颁的《漕运市舶税则》!”
此言一出,台下商贾、力工们顿时竖起了耳朵,连那几个胡商也努力伸长了脖子。
柳文渊没有照本宣科,他拿起一份誊抄好的告示,却将其卷在手中,如同拿着一件寻常物事。他走到台前边缘,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与台下众人拉家常:
“这新税则,白了,就是三件事:公平、明白、少折腾!”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件,公平!以前那些个乱收的‘靠岸钱’、‘验货钱’、‘过桥钱’…名目多得吓死人!全是底下人巧立名目!新规矩了,除朝廷明文规定的正税之外,凡强征勒索者,斩! 告示上白纸黑字印着红彤彤的大印呢!以后船靠岸,该交多少正税,就多少!多要一文钱,您记下他的名号模样,往那边墙上挂的‘民情箱’里投个状子!自有御史台的青大老爷找他算账!”他手指用力指向门口旁一个钉在墙上的、刷着红漆的木箱。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嗡文议论,力工们瞪大了眼,商贾们则相互交换着眼神,有惊讶,也有将信将疑。
柳文渊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件,明白!新规矩把所有税种、税率,写得清清楚楚!粮食怎么抽?布匹怎么算?瓷器、茶叶、香料又是什么价?全都列得明明白白!衙门里还备着标准秤、标准尺!绝不许大秤进秤出!收税的吏,必须当着货主的面,唱明货物、数量、应缴税款,当场开票!凡敢暗箱操作、苛待货主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好!”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货栈掌柜忍不住拍了下大腿,引来一片附和。
柳文渊伸出第三根手指,声音更加洪亮:“第三件,少折腾!以前糟货,逢关过卡,处处查验,耽误工夫不,雁过拔毛!新规矩定了,官船、商船,分道而行!官家运粮运饷的船,走专道,不跟商船挤!客船、货船,也分开停泊! 该查验的,到霖头,一次查清!沿途非遇大案,不得随意拦截盘查!省下来的工夫,多跑一趟船,多赚一份钱,它不香吗?”
“香!太香了!”台下哄笑起来,气氛瞬间热烈。力工们咧着嘴,仿佛看到了少扛冤枉包的轻松;商贾们则眼睛发亮,盘算着节省下的时间和损耗。
柳文渊趁热打铁,将那份卷着的告示展开,却不是自己念,而是指着上面几条最核心、最关乎眼前人利益的条款,逐字逐句地、用最平实的语言再次强调、解释,不时穿插着假设的案例:“比方,您老张运一船江南米到汴京,按新规,该交多少粮税?喏,看这条…”“再比如,码头上管事的要是硬你这批绸缎成色不足,要压价多收税,你怎么办?记住这条!当场让他拿尺子来量,拿样品对照!不服就投‘民情箱’!告示上写得清楚,凡遇刁难,商贾有权要求当众复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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