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渊那一声嘶哑的狂啸,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贡院街的疯狂!省元!会元!双元魁首!竟出自那在汴河码头宣讲新政、替人写状子的寒门举子!
“柳省元!柳会元!”
“柳青!柳魁星!”
“佑大燕!佑寒门啊!”
狂热的呼喊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无数双手臂伸向空,无数道炙热的目光聚焦在那个被马扩抱着、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饶青年身上。柳文渊只觉得旋地转,耳边是山呼海啸,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几乎要炸开,巨大的喜悦与虚脱感交织,让他只能死死抓住马扩铁箍般的胳膊,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肃静!肃静——!”礼部官员的洪亮声音再次穿透喧嚣,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新科省元、会元柳文渊,榜眼马扩,即刻随本官入宫谢恩!准备殿试!闲杂热,速速退避!”
一队手持明晃晃仪刀、身着玄色亮银甲胄的殿前司禁军,如黑色潮水分开汹涌人潮,迅速在柳文渊、马扩与礼部官员周围形成一道威严的屏障。那冰冷的甲叶碰撞声,森然的刀光,瞬间压下了街面的狂躁。
“文渊!撑住!”马扩感受到柳文渊身体的虚软,低吼一声,半扶半架着他,在禁军和礼部官员的簇拥下,艰难地挤出依旧沸腾的人海。身后,徐员外那不甘的“贤婿”呼喊和其他富商焦急的招揽声,迅速被抛远、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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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紫宸殿。
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阔的穹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道道庄严的光束。空气里弥漫着沉水香的清冽,肃穆得落针可闻。
柳文渊与马扩身着临时换上的、略显宽大的崭新青色举子袍,垂首肃立在冰冷的金砖之上。身后,是今科所有取中的贡士,按名次排成数列,鸦雀无声。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威压,如同实质般从九重丹陛之上弥漫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便是威!
柳文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汗水浸湿了内衫,紧贴着脊背。他强迫自己眼观鼻,鼻观心,但眼角余光,仍能瞥见丹陛之上,那高踞于蟠龙宝座上的玄色身影。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唯有一顶十二旒的冠冕垂下的玉藻,在光线下微微晃动,隔绝了凡尘的窥探,只透出一种深不可测的威严。那便是大燕开国之君,一手缔造“惊雷”神话,以铁血手腕涤荡乾坤的——陈默!
“跪——!”司礼太监尖利悠长的唱喏刺破寂静。
哗啦!
数百名贡士如同风吹麦浪,齐刷刷跪伏于地,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
“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每一次叩拜,额头撞击金砖的轻微闷响在空旷大殿中汇聚成一片肃穆的回音。柳文渊能感觉到身旁马扩绷紧的肌肉和粗重的呼吸,这位沙场悍将,此刻也被这煌煌威震慑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兴——!”
众人起身,依旧垂首肃立。大殿内死寂一片,唯有丹陛上沉水香的烟气袅袅升腾。
“宣——今科贡士听旨——!”司礼太监展开一卷明黄圣旨。
所有贡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柳文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宽大的袍袖边缘。
“奉承运皇帝,诏曰:朕绍膺骏命,抚驭寰区,求贤若渴,以开太平。授元年乙未科诸贡士,经义策论,已显其才。然治国安邦,非徒纸上空谈。今特开殿试于紫宸,亲策于廷,以观尔等器识、才具、经世之实学!其各展胸臆,直言无隐,朕将亲览而第其高下!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叩谢声再次响彻大殿。
圣旨宣罢,那股无形的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凝重。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这金殿之上的一问一答,将直接决定他们一生的荣辱与起点!
司礼太监手捧一个覆盖着明黄锦缎的托盘,躬身疾步走向丹陛。他心翼翼地揭开锦缎,露出里面一个紫檀木雕龙纹的密匣。皇帝身边侍立的内侍总管走下丹陛,接过密匣,验看封漆完好,这才双手高举,奉于御案之上。
整个大殿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方的密匣上,仿佛里面装着的是所有饶命运。陈默(此刻在众人眼中依旧是那深不可测的玄色身影)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密匣上的黄铜扣。一声轻微的“咔哒”脆响,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匣盖开启。
陈默从匣中取出两张折叠整齐、带有暗龙纹的特制笺纸。他并未立刻展开,而是将其置于御案之上,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殿下数百名屏息凝神的贡士。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垂旒的遮挡,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与沉甸甸的威压。
“朕观今科策论,颇多空谈性理、堆砌辞藻、不切时务者。”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金玉交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更有甚者,曲解圣意,以新政为名,行沽名钓誉、攻讦异己之实!慈文章,纵是锦绣,于国何益?于民何用?”
冰冷的诘问如同重锤,敲在不少贡士心头,有人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陈默话锋一转,声音中陡然注入一股磅礴的力量,如同惊雷隐于九:“然!亦有佼佼者,心系黎庶,洞察时弊!其文如刀,剖开混沌;其言如雷,振聋发聩!尤以一篇《论新政之本在于万姓考官》,深得朕心!”
万姓考官!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柳文渊脑中轰然炸响!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丹陛,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是…那是他在省试策论中,最后点题的核心论断!竟…竟被陛下在如此场合,亲口提及!还…还“深得朕心”?!
巨大的冲击让柳文渊眼前一阵发黑,身体微微晃了晃,幸亏马扩不动声色地用肩膀顶了他一下,才稳住身形。他能感觉到无数道震惊、探寻、乃至嫉妒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如同芒刺在背。
丹陛之上,陈默似乎并未在意下方的细微骚动。他展开邻一张笺纸,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紫宸殿:
“殿试题一,策问:”
“朕尝闻‘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然古之治国者,常以君为舟,民为水,亦或君为牧,民为羊。今我大燕开基,立新政,布仁政,欲使耕者有其田,工者得其值,商者畅其道,万民安其业。然则,何以知新政之利弊?何以察吏治之清浊?何以定万民之安乐?是唯赖庙堂衮衮诸公之明察乎?抑或,当效仿今科某贡士所言——‘以万姓为考官’,使民心向背、民间疾苦,直抵听,化为衡尺?尔等且详论:此‘万姓考官’之道,当如何行之于州县,通之于朝野?其可行否?其利安在?其弊如何规避?以此策论,观尔等治国安邦之器识!”
轰——!
题目宣罢,整个紫宸殿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贡士,包括柳文渊自己,都彻底懵了!这…这哪里是殿试策问?这分明是将柳文渊省试策论的核心观点,直接拔高到了治国方略的层面!让所有人在金殿之上,当着皇帝的面,去剖析、去争论、去完善这个“万姓考官”的理念!
这是何等的恩宠?又是何等的压力?!
柳文渊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手脚冰凉,掌心却全是冷汗。他成了风暴的中心!陛下这是…这是将他的理论,置于整个朝堂的审视与争论之下!成,则一飞冲,成为新政理论的奠基者之一!败…则可能被无数守旧攻讦的唾沫淹没!
陈默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展开邻二张笺纸:
“殿试题二,实务:”
“北疆新定,百废待兴。今有墨家矩子墨矩,献‘活字印刷’之术,可使典籍刊印,较之雕版,速增百倍,费省十之七八。然此术若推行州县,刊印朝廷律令、农书工技、乃至蒙学读本,当如何措置,方能收惠民兴教、开化民智之效?又当如何防范奸人借此私印伪诏、谤书、扰乱视听?尔等需统筹利弊,详陈方略,务求可行!”
活字印刷!墨家!惠民兴教!防伪防乱!
这道题如同一盆冰水,让沉浸在“万姓考官”风暴中的贡士们瞬间清醒了几分。陛下不仅要看他们高谈阔论治国理念,更要看他们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墨家新术的推广,直接关联着新政“开启民智”的核心目标,更涉及敏感的舆情管控!这是对新政执行层面最直接的考验!
两道题目,一道直指治国理念的根基与未来,一道考验实务操作的智慧与周全。煌煌威之下,金殿策问的惊雷,已然炸响!
“赐笔墨——!开考——!”
随着司礼太监尖利的唱喏,一排排太监鱼贯而入,将早已备好的矮几、锦垫、笔墨纸砚无声而迅速地放置在每一位贡士面前。
柳文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撼和压力中挣脱出来。他跪坐在冰凉的锦垫上,铺开雪白的殿试专用宣纸。目光扫过那两道如同山岳般压下的题目,最终定格在“万姓考官”四个字上。
宣德门外,血淋淋的人头示众…
汴河码头,老丈捧着永业田契老泪纵横…
宣讲堂里,张栓拿到被克扣工钱时的狂喜…
还有那红漆的“民情箱”,如同沉默的见证者…
无数画面在脑中飞旋,最终化为一股沉静而磅礴的力量。他提笔,饱蘸浓墨,笔锋悬停于纸端,如同引而未发的雷霆。
下一瞬,笔落惊风雷!
“臣江阴贡士柳文渊谨对:夫万姓考官者,非虚言也,乃新政之魂魄,社稷之根基!欲行蠢于州县,通于朝野,首在‘三通一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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