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香燃过半。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柳文渊跪坐在锦垫上,只觉得膝盖从最初的冰凉变得麻木,后背的冷汗干了又湿,内衫紧紧贴着皮肤,十分难捱。他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从最初的狂跳,到后来的忐忑,再到此刻近乎绝望的等待,一点点沉下去。
周围的贡士们亦是如此,有人脸色苍白如纸,有人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还有人紧闭双眼,嘴唇无声翕动,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默诵经文。马扩那铁塔般的身躯也显得有些僵硬,偶尔能听到他极轻微地活动一下脖颈发出的骨节脆响。
丹陛之上,那玄色身影始终未动,唯有内侍太监偶尔上前,无声地更换茶水,或是将批阅好的答卷轻轻挪开。陛下似乎看得很仔细,速度并不快。
终于,当最后一摞答卷被挪到一旁,内侍总管躬身低语了几句后,那深不可测的威压似乎微微一动。
陈默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整个大殿的空气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所有饶呼吸都屏住了!
司礼太监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用那特有的尖利嗓音,拖长流子唱道:
“陛——下——营—旨——!宣——今科殿试——最终名次——”
来了!终于来了!
柳文渊猛地闭上眼,又强迫自己睁开,死死盯着地面金砖的缝隙,耳朵却竖得如同受惊的兔子,捕捉着那即将决定他一生命阅每一个音节!
“授元年乙未科殿试,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太监的声音清晰地在殿中回荡,“越州——陆九渊!”
人群中响起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气,随即是极力克制的恭喜声。一个站在前排的清瘦身影猛地一晃,随即深深叩首,声音带着哽咽:“臣…谢陛下隆恩!”
“一甲第二名,榜眼及第——”太监的声音再次响起,“济南府——马扩!”
“俺…俺中了!榜眼!又是榜眼!哈哈哈!”马扩那破锣嗓子再也憋不住,一声低吼带着狂喜炸开,他猛地叩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咚”的一声闷响,也顾不上疼,咧开大嘴就想笑,又被身旁的同僚偷偷拽了下衣角,才勉强忍住,只是那肩膀激动得不停抖动。
柳文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剩下最后一个了!状元!会元!会是谁?!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冲向了头顶,眼前阵阵发黑,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那太监微微停顿,似乎在确认最后的旨意,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饶目光都死死盯着他的嘴唇。
“授元年乙未科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太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下的庄重,“江——阴——府——柳——文——渊!”
轰!
如同九惊雷直接在脑中炸开!柳文渊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狂喜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堤坝,四肢百骸都因这极致的冲击而颤抖!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变得模糊、旋转,唯有那八个字在灵魂深处轰鸣——状元及第!柳文渊!
是他!真的是他!双元魁首!金殿传胪!独占鳌头!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他几乎要瘫软在地,全靠一股意志力死死支撑着。他猛地以头触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颤抖,几乎不成调子:“臣…臣柳文渊…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夹杂着无数复杂难言的目光,羡慕、嫉妒、震惊…如同实质般落在他颤抖的背上。
“新科三鼎甲,上前听封——!”司礼太监再次高唱。
柳文渊、马扩、陆九渊三人,几乎是手脚发软地被内侍搀扶引导着,出列上前,跪倒在丹陛之下最近的地方,距离那玄色身影不过十余步。柳文渊甚至能隐约看到陛下扶在龙椅上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尔等文章,朕已亲览。”陈默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情绪,却如同重锤敲在三人心上,“陆九渊,性理通达,文采斐然,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从六品)。”
“臣,谢恩!”陆九渊再次叩首,声音沉稳了许多。
“马扩。”
“俺…臣在!”马扩一个激灵,差点又吼出来,赶紧压低声音。
“策论虽直白,然字字铿锵,有沙场之气,所提‘以老兵巡乡里,靖地方’之策,颇合朕意。赐进士及第,授殿前司都虞候(正五品),仍领原职,加衔御前行走。”
这可是实权武职!而且御前行走意味着能常见到皇帝!马扩喜得黑脸放光,重重磕头:“谢陛下!俺…臣一定好好干!绝不给陛下丢脸!”
最后,那无形的目光落在了柳文渊身上。柳文渊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笼罩下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柳文渊。”
“臣在。”柳文渊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你的‘万姓考官’、‘三通一达’,很好。”陈默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很好”两个字,却让柳文渊浑身一颤,一股酸热猛地冲上鼻梁!
“非纸上空谈,有血肉,见筋骨,更难得的是,有可行之策,亦知险阻。朕心甚慰。”
短短几句评价,如同暖流瞬间驱散了柳文渊所有的寒冷和恐惧!陛下看懂了!陛下认可了!他不仅仅是因为那篇省试文章点了题,更是真正理解并肯定了他殿试策问中的思考和谋划!
“赐进士及第,状元袍笏,恩准跨马游街。”陈默顿了顿,声音微沉,“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另,特旨加‘新政宣讲司主事’衔,秩正六品,专司于汴梁及各州县,推行宣讲之制,察访民情,直奏于朕。朕,许你专折奏事之权。”
专折奏事!直奏于朕!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官职授予,这是无比的信任和沉甸甸的责任!这意味着他这个新鲜出炉的状元,不仅仅是个留在翰林院修书的清贵词臣,更被陛下直接赋予了推行新政、沟通民意的实权!虽然只是正六品,但其背后代表的圣眷和职责,远超品级本身!
柳文渊只觉得热血沸腾,眼眶发热,再次深深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却异常坚定:“臣柳文渊,领旨谢恩!必竭尽驽钝,鞠躬尽瘁,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万死不辞!”
“嗯。”丹陛上传来淡淡一声,算是回应。
封赏已毕,司礼太监高唱“退朝”,众贡士山呼万岁,依次退出大殿。
柳文渊恍恍惚惚地跟着内侍走出紫宸殿,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马扩激动地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把他拍个趔趄:“好子!状元!还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专折奏事!俺老马以后就跟你混了!”
柳文渊只是傻笑,感觉像踩在云端,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疾步走来,拦在柳文渊面前,低声道:“柳状元,陛下口谕,命您即刻至文华殿偏殿候驾,陛下有要事垂询。”
陛下要单独召见?!
柳文渊和马扩都是一愣。马扩赶紧收起嬉笑,推了柳文渊一把:“快去!别让陛下等急了!”
柳文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惶恐,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袍服,跟着太监,向着那更深、更神秘的宫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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