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城，坐落在流光界中部一条宏伟的龙形山脉脊背上。
城池本身便如同一柄出鞘的巨剑，依山而建，层层递高，最顶端云雾缭绕处，隐约可见无数剑气冲霄，那里是清虚剑宗的内山门所在。而夜明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是山脚下外城一处相对僻静的独立院，由兰韵仙子出面安排，属于清虚剑宗接待外来访客或临时安置人员的居所。
院青砖灰瓦，古意盎然，自带一个型聚灵阵，灵气浓度比外界高出不少，对于疗伤和修炼大有裨益。院中有一株老梅，虽未到花期，枝干却虬劲如铁。
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
但心上的伤口，却远未愈合。
芸被直接送入了清虚剑宗外宗的丹堂“百草阁”，由一位金丹期的炼丹长老亲自接手诊治。传回的消息不容乐观：性命暂时无虞，但经脉重塑、道基修复，需要罕见的材地宝和漫长的温养，且成功率不足三成。即便成功，修为能否恢复、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是未知数。百草阁只能尽力维持她的生机，延缓伤势恶化。
墨尘和九凤真君也各自带了不轻的伤，好在没有伤及根本，在丹药和静养下，恢复得相对较快。梦蝶损耗最大的是心神和本源，需要长时间调息，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芸暂居的丹堂静室隔壁，一边恢复，一边时刻关注着芸的状况。
而夜明，将自己关在了院最东侧的那间静室里。
静室无窗，只有门缝透入的微光和屋顶一颗散发柔和白光的夜明珠。他盘膝坐在冰冷的蒲团上，双目紧闭，肋部的伤口已经被百草阁的执事处理过，敷上了上好的生肌祛邪灵膏，但内里的经脉损伤和那丝顽固的死亡法则侵蚀，却需要他自己运功慢慢驱散、修复。
他没有立刻开始疗伤。
石磊最后倒下的身影，芸苍白如纸的脸庞，骨镰首领冰冷猩红的眼眸，还有那块被迫交出的、承载着未知秘密的远古石板……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每一次闪现，都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痛。
恨。
无力。
还迎…对力量前所未有的、近乎饥渴的渴望！
如果他有金丹期的修为，哪怕只是初期，或许就能正面抵挡那一击，石磊就不用死。
如果他更强，芸就不会重伤濒死，沦为废人。
如果他足够强大，九幽神殿的人又岂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追杀、逼迫？
“弱……是我太弱了……”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赤红，布满血丝，再不见之前的平静，只剩下沸腾的岩浆般的情绪。
没有时间悲伤！
没有时间自怨自艾！
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用来变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开始运转《凝神篇》和那篇残缺的古经。灵力在干涸破损的经脉中艰难运行，带来阵阵刺痛，但他恍若未觉。神识沉入丹田，那枚来自苍骸的古剑尖静静悬浮，散发着微弱的守护道韵，与他自身的守护剑意隐隐共鸣。
他开始有意识地引导那丝共鸣。
不是简单的温养，而是近乎粗暴地，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对逝去同伴的悲痛、对自身弱的愤怒、对仇敌的刻骨恨意、对守护身后之人不变的执念——全部灌注进去，与那古剑尖的守护道韵碰撞、融合、淬炼！
这不是正统的修炼之法，充满了风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剑意反噬，伤及神魂。
但夜明不管。
他需要力量！
需要更快！更强！更决绝的力量！
守护，不仅仅是温柔的庇佑。
有时候，守护需要最锋利的剑，最决绝的杀意，斩尽一切来犯之敌！
在这种近乎自虐般的疯狂淬炼下，他的守护剑意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至诚至坚的意蕴中，逐渐融入了一丝冰冷的决绝，一丝不灭仇敌誓不罢休的凌厉！剑意并未变得驳杂，反而更加凝练、更加沉重，如同千锤百炼后沉淀下来的精钢，外表沉静，内里却蕴含着爆裂的力量。
他的气息，在静室中起伏不定，时而微弱如风中残烛，时而凌厉如出鞘利剑。
时间一过去。
墨尘和九凤真君的伤势渐渐好转，偶尔会来静室外驻足，感受到里面那股越来越压抑、也越来越锋锐的气息，对视一眼，皆是默然，悄然退开，不去打扰。
梦蝶依旧守着芸，脸色日渐苍白，眼神却越发坚定。
二丫变得异常安静。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院的老梅树下，双手抱膝，望着东侧那扇紧闭的静室门。她不吵不闹，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兰韵仙子来过两次，查看夜明情况，留下一些丹药，也曾试着与二丫话，但二丫只是礼貌地点头或摇头，很少开口。她的眼神里，属于孩童的真烂漫似乎淡去了许多，多了几分沉默的坚韧，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沉重。
她体内的圣血，在生命源液的梳理和这次巨大刺激下，似乎更加“听话”了一些，虽然依旧无法主动操控，但偶尔会自主流转，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尊贵而古老的气息，让她感觉身体里仿佛多了一股暖流，头脑也变得更加清晰。她开始尝试回忆苍骸传给她的那些破碎记忆，虽然依旧模糊痛苦，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无法承受。
她知道，明哥哥在拼命。
她也想帮忙。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变强。
直到第七傍晚。
静室紧闭的门，毫无征兆地，从里面被推开。
夜明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墨青色劲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瘦削。脸上的血污洗净，露出略显苍白却线条越发硬朗的面容。肋部的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平静之下，是凝结如万载寒冰的决绝，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几乎化为实质的凌厉剑意。
他的气息，赫然已经稳定在了——筑基圆满！
短短七日，在重伤未愈、心境剧烈波动之下，他竟然凭借那股疯狂的执念和对剑意的极致淬炼，硬生生跨过了筑基后期到圆满的门槛！而且根基异常扎实，灵力凝练，剑意纯粹而凌厉，远超寻常筑基圆满修士。
看到夜明出来，坐在梅树下的二丫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
夜明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七日不见，丫头似乎又瘦了一点，下巴尖了，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有一种让他心疼又欣慰的成长。
“二丫。”
“明哥哥。”
夜明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揉揉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现在的二丫，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呵护、懵懂无知的女孩了。
二丫却主动向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停在半空的手。
她的手很，很凉，却握得很紧。
“明哥哥，”她仰着脸，看着夜明深邃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道，“石磊哥哥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走的。芸姐姐也是为了保护大家才变成那样的。”
“那些坏人，是叫九幽神殿，对吗？”
“我记得他们。苍骸爷爷的记忆里，好像也有很坏很坏的东西，跟他们的气息有点像。”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泪光，却又被她倔强地逼了回去。
“明哥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很恨。我也恨。”
“我……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也不知道我身体里的‘血’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握住夜明的手更用力了些，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像两颗燃烧的星辰，“我想帮你。”
“我想变强。”
“变得很强很强，强到可以帮你打坏人，强到可以保护还想保护的人，强到……不会再让石磊哥哥和芸姐姐这样的事情发生。”
“明哥哥，你教我，好不好？”
夜明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的女孩，看着她眼中那份混合着悲伤、仇恨、责任与无比纯粹想要变强的渴望。
心中那片被冰封的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冰层下，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又有什么更加坚硬的东西在重新凝聚。
他反手，紧紧握住了二丫冰凉的手。
很用力。
“好。”他只了一个字，声音低沉，却重如千钧。
变强。
为了逝去的，也为了活着的。
为了守护，也为了复仇。
这条布满荆棘与鲜血的路，从此，不再是他一人独校
（第19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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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修炼初定，誓言已立，看似平静的院却暗流涌动。墨尘在为夜明检查巩固修为时，脸色骤变！他指尖颤抖地指着夜明后心衣袍一处极不起眼的褶皱：“夜明……你身上……什么时候被种下了‘九幽血狩印’？！”追踪从未停止，猎杀仍在继续！一场将计就计的反杀陷阱，悄然布下……敬请期待第199章《追踪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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