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殿素来和宫里其他地方不同,总是一片宜饶烟火气息,极富寻常人家的温情。
廊下宫灯摇曳,筛落一地的斑驳花影,院内数株石榴花,火红一片,如火如荼。
正殿门口两只大铜缸种着荷花,菡萏层次交差,袅袅婷婷,养了几尾红鱼,鱼戏莲叶间,搅碎一缸灯影月华,平添无限生趣。
檐下一溜的令窈自己亲自侍弄的花草菜蔬,具都长势喜人,葱葱郁郁。
正殿竹帘低垂,隐约可闻殿内一两声笑声,几道人影若隐若现,一张张白皙的面庞在高丽纸忽的窗屉子里一闪而过。
双喜挑帘走出来,吩咐圆子:
“今个儿戴二奶奶进宫瞧主子,主子了留下来用个晚膳再叫回去,叫厨房好生准备着,切记不能疏忽大意怠慢了,有什么好的尽管上。”
他吩咐得仔细,圆子连连点头应“嗻”。
双喜言罢,又挑帘进去了。
石榴树影婆娑,谁都没注意到门里的圣驾。
玄烨站在门内的阴影与光晕之中,花木扶疏的影子落了他满脸。
昭仁殿这扑面而来的鲜活气息,与他方才充斥着算计的西暖阁,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胸中那股因大阿哥之事而郁结的沉郁心寒,竟被这灯火笑语,花香草木、乃至那几畦青翠的菜蔬,悄然冲淡些许。
微微侧首,问沁霜:“今日令窈嫂子进宫了?”
沁霜颔首回道:
“回主子爷,主子托了戴家二奶奶帮忙操持裴院判和翠归的婚事。您也知道裴院判孤儿寡母,前些年母亲去世,就剩裴院判一人。
家中实在没有长辈主持大局,自己又是个大老爷们,哪里懂这些,自然得请人帮衬。戴二奶奶为人爽利能干,最是热心,主子便托付了她。”
玄烨点点头,心生无限感慨。
“令窈真是毫不藏私,一片赤诚。待她好的人,她点滴都记在心上,但凡有机会必定会倾力相报,尽心周全。七那孩子重情义,元宵那丫头也心地纯善,真真是随了令窈的性子。”
沁霜知他一时感慨,两相比较得出的结论,笑了笑未再言语。
“他们一家子难得相聚,共叙伦。朕若此刻贸然进去,反倒显得突兀,扫了她们的兴致,也让令窈的嫂子拘束不自在。罢了,暂且不去打扰她们了。”
他脸上挂着浅笑,踅身回去了,一面吩咐沁霜:
“着御膳房备桌上好的膳食送去,昭仁殿厨房忙活上能忙活出什么?做点点心糖水还差不多。”
沁霜心里头为令窈高兴,忙不迭的称是,快步下去张罗赐膳。
梁九功捧着那道折子,脚步轻快,唇角微扬,出了乾清宫直奔延禧宫而去。
暮色四合,延禧宫里早已点疗,一片亮堂,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内务府那起子惯会看风向的奴才,此番倒是罕见地没有对失势的纳喇氏落井下石。
许是看纳喇氏虽则遭贬斥,但直郡王依旧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在这局势未明,圣意难测的当口,内务府的老油子们选择了最“稳妥”的做法——一切照旧,静观其变。
且主子爷也未下令挪宫,纳喇氏依旧住在延禧宫后殿,一应陈设布置未曾变动。
只是,那道无形的界限已然划下。
前殿,她是再也不能像往日以妃主之尊时那般随意踏足。那象征着主位威严与接待宫眷的前殿,如今对她而言,已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禁地。
惠贵人正在用膳,殿内是挽星领着几个宫女伺候着,首领太监常德胜站在廊下唉声叹气,眺望着宫外直郡王府邸。
他心中盘算的,是另一桩旧事。
想当年,主子爷最初并未允许直郡王离宫开府,名为“恩宠”,实则是将已成年的长子拘在眼皮子底下,名为“就近教导”,实为“就近看管”。
这本是帝王心术,是约束,甚至可视为一种不信任的警示。
那帮追随直郡王的一众官吏得了明珠的指示,倒也没有上折子进言,而是悄悄地散布主子爷格外宠信直郡王,隐隐有超过太子爷的意思,这是明白着特意留直郡王在宫里,那都是有深意的。
瞧瞧这份恩宠也只有太子爷能享有,而如今直郡王也是这般对待,这意思岂不是昭然若揭。
于是乎这份原本是看管,放在眼皮底子提防他有什么不轨之心的做法,摇身一变成了给直郡王贴金的资本,倒是吸引了不少官吏站队。
玄烨这么一瞧,着实吃惊,次月就把大阿哥打发出宫,随意拨了处宅邸,这才渐渐平息了这份流言。
直郡王那是因祸得福,轻轻松松解决了尴尬局面,稳赚不赔。
只能明珠手段老辣,知道乘风借势,也叹服他对主子爷的了解,真是一言一行都摸得一二圣意。
常德胜叹口气,看着近日朝中没什么动静,想来王爷应是平安渡过这劫。
梁九功一脚踏进延禧门,绕过影壁就瞧见常德胜眼巴巴的张望着际,神情焦灼。他挑了挑眉,轻咳一声。
常德胜回过神,一瞧是他心里咯噔一声,脸唰的就白了。
无声无息最是好的,这御前的人一来准没好事啊。
忙跑着下了台矶,笑吟吟迎上去。
“梁谙达,您老怎么来了?”看到他双手捧着的折子,心里越发慌乱,咽了口唾沫,强笑着,“这早晚的,可是主子爷有什么吩咐?”
梁九功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
“常胖子,你这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别怕,别怕。是好事,是上上的恩宠,主子爷惦记着惠主子呢。”
他边,边腾出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常德胜那厚实的肩膀,轻飘飘的如拂尘埃,可落在心惊胆战的常德胜身上,却重若千斤,猝不及防被拍得往下一蹲,腿肚子直打摆,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梁谙达,您老……您老就别拿奴才寻开心了。奴才这心都快跳出来了。您还是给句准话,言明了吧,到底是什么事?也好让奴才和主子有个准备啊。”
梁九功望了望殿内,高深莫测一笑,侧目看着常德胜问道:
“惠主子此刻在殿内?”
常德胜点头哈腰:
“在在在!主子正在用晚膳。您老随我来,奴才给您引路。”
他脚步虚浮,引着梁九功上了台矶,又驱走打帘的太监,亲自撩起帘子。
“梁谙达,您请,您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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