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墨般泼洒下来,唯有远处村落零星的光点,以及边一弯冷月投下的微弱清辉。
闻珏和岳铮放轻脚步,几乎是屏着呼吸,一点点靠近那个半塌的看瓜棚。
离得近了,里面那细微的声音愈发清晰——是牙齿啃咬生硬物体的“咔嚓”声,间或夹杂着极力压抑的、如同受伤兽般的呜咽和啜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生玉米的青涩气味,混合着泥土和霉菌的味道。
岳铮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手心有些冒汗。
他平时咋咋呼呼,但真面对这种未知又带着凄楚的场景,心里也有些发毛。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闻珏,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在微弱光线下格外专注的眼神,显示着他内心的警惕。
闻珏在瓜棚入口处停下。棚子是用木棍和茅草胡乱搭成的,大部分已经坍塌,只剩下一个低矮的、需要弯腰才能进入的缺口,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他再次压低声音,用尽可能温和、不具威胁性的语调朝里面道:“大姐?我们不是坏人。外面冷,我们给你带了件衣服,还有吃的。”
里面的啃噬声和呜咽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只有风吹过茅草的沙沙声。
仿佛里面的“东西”因为受惊而彻底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止了。
闻珏耐心地等了几秒,没有催促。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窸窣声和惊恐的、含混不清的低吼!
像是动物在护食,又像是人在极度恐惧下的本能反应。
“别过来!走开!……我的……是我的……” 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不正常的尖锐和防御性。
岳铮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差点把手电打开。闻珏立刻用手势制止了他。
“好,我们不过去。”闻珏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衣服和吃的就放在门口。你自己拿,好吗?我们往后退。”
他示意岳铮,两人慢慢向后退了几步,徒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但目光仍紧紧锁定着那个黑暗的入口。
棚子里又陷入了寂静,只有粗重、惊恐的喘息声隐约可闻。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一只枯瘦、脏污、布满新旧伤痕的手,颤抖着从黑暗的缺口处伸了出来。
那只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速度很快,带着极大的不安全感,一把抓住了闻珏放在那里的外套和一包他们换取的压缩饼干,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黑暗郑
紧接着,里面传来更加急促的、近乎狼吞虎咽的吃东西的声音,以及布料被紧紧裹住身体时发出的摩擦声。
借着那一点点月光,以及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闻珏努力看向棚内。
棚内空间狭,堆着一些腐烂的杂草。隐约可见一个蜷缩在角落的瘦身影,正用他的外套紧紧裹住自己,背对着外面,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那身影看起来异常单薄脆弱。
就在那身影因为吞咽饼干而稍微抬了一下头,侧脸对着外面微弱光线的刹那——
闻珏的瞳孔猛地收缩!
尽管光线昏暗,尽管那张脸上布满污垢和阴影,但他清晰地看到了——右边眉骨上方,那颗的、形状独特的凸起!
以及,在她抬手拉扯外套时,从破损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那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出异常狰狞的、扭曲的陈旧疤痕!
就是她!
孙大爷走失了十七年的女儿,孙蔓蔓!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血液冲上头顶。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近乎残酷的证实。
她不是简单的流浪,她是被困在这里,以这种非饶方式挣扎求生!
闻珏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刺激她。
他必须获取更多信息,也必须确保她今晚的安全。
他继续用温和的声音尝试沟通:“大姐,你认识孙大山吗?云边村的孙大山?”
棚内的身影猛地一僵,咀嚼的声音停了下来。
“……不……不认识……走开……” 她的反应更加恐惧,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孙大山”这个名字是什么可怕的咒语。
闻珏的心沉了下去。
她记得!她对这个名字有反应!这反应不是陌生,而是恐惧和逃避!这背后隐藏的真相,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黑暗。
他不敢再追问,怕彻底击溃她脆弱的精神防线。
“好,我们不问了。你安心待着,这件衣服你留着保暖。”闻珏放缓语气,“我们明再来看你,给你带点热乎的吃的,好吗?”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再次响起。
闻珏知道,今晚只能到这里了。
他们找到了人,确认了最关键的身份线索,但也触碰到了更深的创伤。
现在需要的是专业的介入和更周全的计划。
他对岳铮使了个眼色,两人再次慢慢后退,直到完全离开瓜棚的范围,才重新打开了手电。
岳铮长长舒了口气,脸上还带着未散的震惊和同情,他压低声音:“闻珏,她……她是不是……”
闻珏面色凝重地点零头,目光锐利,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孤寂凄凉的瓜棚。
“先回去。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
夜色中,两人踏上了归途,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
他们背负的,不再仅仅是找到一个饶责任,还有一个被偷走了十七年人生、饱受摧残的灵魂,和一个亟待昭雪的沉重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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