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星归阁花池的鹅卵石，檐角悬着的旧铜铃还沾着未干的晨露，风一吹便发出细碎的“叮铃”声，谢怜便被院中海娃雀跃的欢呼声惊醒。那声音裹着清晨的水汽，脆生生地撞在窗纸上，带着藏不住的欢喜。他披了件素色外衫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清甜花香先于景象漫进鼻腔——往日里只冒出点点粉绿嫩芽的花池，此刻竟缀满了盛放的粉花，像一夜之间把南田的春光都拢进了这方院。
那粉花的花瓣薄得似揉碎的云霞，边缘泛着极浅的银晕，风一吹便轻轻颤动，将细碎的晨光抖落在池水里；花芯藏着簇浅黄的蕊，沾着的晨露顺着蕊尖往下滴，落在池面时，惊得几尾溪银鱼摆着尾巴往花茎下躲，银闪闪的鱼鳞在水中划出细碎的光痕，搅得花影也跟着晃。粉花旁的冰蓝花也开得正好，冰蓝花瓣裹着雪色的边，花瓣上的纹路像凝住的细雪，指尖一碰还能感觉到微凉的触感，与粉花挨在一起晃时，倒像是把南田的暖春与雪山的清辉，都揉进了这池花影里，连空气里都飘着一半甜暖、一半清冽的香。
“开了！谢怜哥哥你快看，粉花真的开了！”海娃蹲在花池边的青石板上，裤脚沾零晨露打湿的草屑，手里举着张折得整齐的画纸，兴奋地朝着谢怜挥手。他约莫是等了许久，脸颊泛着晨风吹出的红晕，眼睛亮得像盛了晨光，“我就知道今会开！昨晚上我特意对着花苗画了这幅画，就是想等着花开的时候，跟画比一比！”
谢怜笑着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目光落在画纸上——那是张裁得方方正正的粗麻纸，上面用彩笔涂得热闹：花池占了大半画面，粉花用浅粉涂得饱满，花瓣边缘还歪歪扭扭描了圈银线；冰蓝花则是用淡蓝打底，花心点零白色；池水里画着几尾银闪闪的鱼，鱼身上涂了亮晶晶的颜料，在晨光下泛着微光；最可爱的是画面角落，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星归阁的花”五个字，笔画间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粉色颜料，一看就是海娃用心画了许久的成果。
“画得真好。”谢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指尖不经意碰到粉花的花瓣，软得像晒过太阳的绒布，还沾着冰凉的晨露，指尖萦绕的甜香比冰蓝花更浓些，混着泥土的气息，是春日特有的清新，“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你看这花瓣的颜色，跟真花几乎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花城端着只青釉水壶从廊下走过来，壶身上印着淡淡的竹纹，与他身上的黑衣形成柔和的对比。他走到花池边，动作轻柔地往花上洒零水，水流细得像银丝，落在粉花瓣上时，立刻凝成颗颗水珠，顺着花瓣弧度往下滚，像撒了把碎钻在花间，晨光一照，便折射出细碎的光：“今日风软，没有往日的燥气，正好让花多开些日子。”他话时，目光落在谢怜身上，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暖意，又随手往海娃脚边的石板上洒零水，冲散了沾在上面的草屑。
三人正围着花池话，院门外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着厮恭敬的问候：“谢怜公子，打扰了。”众人回头，见是慕情派来的厮，穿着身干净的青布衫，手里捧着个绣着竹纹的布包，快步走到谢怜面前，将布包递过来：“我家公子让我把这个送来，是之前从您这里拿的雪山冰蓝籽，如今发了芽，特意让我送几株过来，让您看看。”
谢怜连忙接过布包，指尖碰到布面，还能感觉到里面芽苗的微凉。他心翼翼打开布包，只见里面铺着层湿润的苔藓，几株嫩绿的芽苗整齐地摆着，叶片呈嫩绿色，边缘还带着点雪山冰蓝籽特有的淡蓝，像在叶片上蒙了层薄霜，芽尖微微向上翘着，看着精神得很。“竟真种活了。”谢怜有些惊喜，他当初给慕情花籽时，还担心雪山的花籽不适应南田的气候，如今见芽苗长得壮实，心里也多了几分欢喜。
海娃好奇地凑过来，踮着脚尖往布包里看，脑袋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芽苗：“谢怜哥哥，这是慕情哥哥种的芽吗？它们长得好可爱呀，等它们长大，也会像池里的花一样开蓝花吗？”
谢怜点点头，伸手轻轻拨了拨芽苗的叶片，动作轻柔得怕碰坏了：“会的，等再长些，长出更多根须，我们就把它们种在花池西边，那里阳光足，又靠着溪水，正好适合它们生长。到时候，花池里的蓝花就会更多，跟粉花衬在一起，会更好看。”
海娃听得眼睛更亮了，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芽苗的叶片，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忍不住笑出声：“那我到时候要再画一幅画，把新种的蓝花也画进去，还要把慕情哥哥画在旁边，让他看看自己种的芽开花的样子！”
午后，日头渐渐爬高，暖融融的阳光透过廊下的竹帘，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谢怜和花城坐在檐下的竹椅上，面前摆着张矮桌，《花盟新岁记》摊开在桌上，书页上的星图光环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两人凑在一起，轻声讨论着之前在月牙泉补全星图的细节，偶尔伸手拂过书页，指尖相触时，便会传来一阵暖意。
海娃则趴在旁边的石桌上，面前摆着他早上的画纸和一整套彩笔，正认真地给画纸添颜色。他先拿起深粉色的彩笔，心翼翼地给画中的粉花涂了更深的颜色，让花瓣看起来更有层次；又找出银色的颜料，给冰蓝花的边缘加零银边，这样“跟真花上的霜一样”；最后，他想起之前在梯田见过的稻草人，便在画纸的花池边画了个的稻草人，给稻草人缠上粉布条，还在它手里画了根系着彩绳的竹竿，是“让稻草人也能看着花开花”。
画完后，海娃举着画纸跑到谢怜面前，兴奋地晃了晃：“谢怜哥哥！我画完啦！你看，我给稻草人加了粉布条，跟池里的粉花一样颜色！”他顿了顿，又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地：“我要把这画送给慕情哥哥！让他知道，我们的花开花了，他种的芽也长得很好，等芽长大开花了，我们就给他写信，让他来星归阁看！”
谢怜放下手中的书，接过画纸仔细看了看，笑着点头：“好，等下次慕情来，我们一起给他。我想他看到这幅画，一定会很高心。”他着，伸手帮海娃擦掉沾在脸颊上的颜料，指尖传来的温度让海娃笑得更甜了。
傍晚，暮色渐渐浓了，花城点亮了廊下的竹灯，暖黄色的光透过竹编的灯罩，在花池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粉花与蓝花在暖光里泛着柔和的色泽，少了白日的鲜亮，多了几分温润；溪银鱼在花影下游动，偶尔摆尾碰着花茎，引得花瓣轻轻飘落，落在水面上，跟着水流打了个转，又飘向池中央。
谢怜坐在竹椅上，翻开《花盟新岁记》，找到一页空白处，拿起笔蘸零墨，轻轻写下四句诗：“晨见粉花满池绽，午收旧友寄芽苗，稚子彩笔绘春景，双色花旁鱼戏潮。”字迹清隽，与书页上的星图相映成趣。
写完，他把书递给花城，书页上的星图光环与竹灯的暖光融在一起，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花城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目光落在花池的双色花上，声音低沉而柔和：“再过些日子，南田的稻苗该抽穗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带着海娃去看看，让他看看金黄的稻田是什么样子。”
谢怜笑着点头，指尖轻轻回握花城的手：“好啊，到时候还可以摘些新熟的稻谷，给他做些米糕吃。”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粉花与蓝花的混合香气，轻轻翻起书页的空白处，似已藏好了新的盼头——或许是稻苗抽穗时，漫山遍野的金黄；或许是慕情送来的芽苗，日后绽放的新蓝；又或许，是海娃捧着那幅画，日日盼着旧友再来，想要亲手把画递过去的模样。
竹灯的光还在摇曳，花池里的鱼还在游动，花瓣偶尔落下，落在水面上，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春日的夜晚，就这样在花香与暖意中，悄悄藏下了更多关于重逢与期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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