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的灵魂化作点点暖黄色的光粒,如同逆行的星辰,轻盈地升腾,最终融入上方那片破碎、虚无的黑暗,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空寂。崩塌空间里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扭曲的悲伤,仿佛也随之被带走、净化了。
然而,现实的危机并未解除。脚下仅存的舞台碎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裂痕如同黑色的蛛网般迅速蔓延。虚空的吸力从下方传来,拉扯着他们的身体和精神。光芒褪去后,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只有王雷手职镇魂光炬”发出的、因能量耗尽而极其微弱的光晕,以及陈定一身上那残存的、摇摇欲坠的清光,勉强照亮着这方寸之地。
“他……走了。”苏婉轻声道,语气中没有完成任务后的欣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疲惫与慰藉的复杂情绪。她看着阿喜消失的方向,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最后一丝温暖安宁的余韵。
林明撑着膝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啊,走了好,走了好啊……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去。”他的吐槽依旧,但声音里少了往日的跳脱,多了一份历经劫难后的沙哑与认真。他环顾四周不断崩落的景象,咧了咧嘴,“不过看样子,阿喜哥是搭上特快专列去往生了,咱们这绿皮慢车好像要晚点,还得想办法找出口。”
王雷将几乎熄灭的“镇魂光炬”别回腰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他检查了一下所剩无几的装备,沉声道:“空间结构正在加速崩溃,我们必须立刻寻找脱离点。周宇的信号……”
他话音未落,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从虚空中传来,伴随着周宇那焦急得变流的声音,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收音机:
“喂……喂?!听得到吗?!刚才……刚才能量读数……飙……又骤降……现在……稳定了?不对!是空间稳定性快归零了!你们……你们怎么样?!阿喜……那个核心信号……消失了!是……成功了吗?”
听到周宇的声音,四人精神皆是一振。虽然信号极差,但这意味着他们与现实世界的联系尚未完全中断。
“成功了,周宇!”苏婉立刻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尽管她知道这更多是一种意念上的回应,“阿喜已经解脱!但我们被困在崩塌的空间里,需要脱离路线!”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能协…”周宇的声音带着哽咽般的激动,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脱离点……我正在计算……能量乱流太强……通道……极其不稳定……撑不了几秒……你们必须……精准定位……”
陈定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因过度消耗而翻腾的气血,勉力维持着灵台的清明。他看向阿喜消失的那片虚空,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诸位,”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清晰可闻,“阿喜道友已然解脱,此乃幸事。然簇乃其执念所化,核心虽去,残余结构亦将随之湮灭。我们时间无多。”
他的目光扫过同伴们疲惫却坚定的脸庞,最后落在林明身上:“林道友方才所言,提醒了贫道。阿喜道友一生追求‘演出’,渴望‘欢笑’。我们虽助其净化,却仓促别过。他带着笑容离去,我们……何不以此为舞台,为他,也为我们自己,献上最后一场……真正的告别演出?”
林明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他猛地一拍大腿:“对啊!送佛送到西,告别得彻底!咱们折腾了这么久,又是跳又是唱又是吐槽的,临走了,不得来个谢幕致辞?总不能灰头土脸地就被这破空间给‘吐’出去吧?那多没面子!”
王雷皱了皱眉,他习惯于高效解决问题,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搞“演出”似乎有些……但看着陈定一和林明眼中那并非玩笑的神采,以及苏婉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的神情,他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许。他想起阿喜最后那安宁的笑容,想起他们一路走来所依赖的,正是这种超越常规的、“不靠谱”的信念。
“需要多久?”王雷言简意赅地问。
“片刻即可。”陈定一道,“无需繁复,但求真心。以此心念,或可呼应周宇,稳定通道亦未可知。”
苏婉已然明白了陈定一的深意。这不仅是一场仪式性的告别,更可能是一种凝聚团队最后心力、与这片正在消散的执念空间进行最后一次“共鸣”的方式,或许能为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她快速道:“我同意。周宇,你能听到吗?尽可能锁定我们接下来释放的能量或意念波动,那可能是最清晰的坐标!”
“……明白!我在尝试……你们……快点!”周宇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
四人相视点头,无需多言,一种默契已然达成。他们在这片不断缩、崩落的舞台碎片上,站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圆,面朝阿喜消失的方向。
没有灯光,没有观众,没有华丽的布景。只有无尽的虚空作为背景,以及脚下不断传来的、宣告终结的碎裂声。
王雷上前一步,他挺直了依旧有些摇晃的身躯,褪去了所有战斗的锋芒,像一座沉默的山。他举起右手,置于左胸心脏的位置,那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庄重的军礼变体。他没有话,只是用那双锐利如今却盛满敬意的眼睛,凝视着虚空,仿佛在向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与最终得到安息的灵魂,致以无声的、最高的致意。他的意念纯粹而坚定:“战士,安息。你的舞台,落幕了。”
紧接着,苏婉微微躬身,如同谢幕的学者。她推了推眼镜,尽管镜片早已布满裂痕。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重要的研究发现:“阿喜,你的故事,我们听到了。你的悲伤,我们见证了。你的渴望,我们理解了。数据会丢失,记忆会模糊,但存在过的痕迹,永不磨灭。谢谢你,让我们看到,即使是最深沉的黑暗,也无法完全吞噬一颗向往光明与欢笑的心。” 理性的话语中,蕴含着最深切的悲悯与尊重。
林明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前面。他没有行礼,也没有鞠躬,只是叉着腰,对着那片黑暗,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却又无比真诚的笑容。“阿喜哥们儿!下边……啊不,上边路上,走好啊!”他大声喊着,声音在崩塌声中传开,“到了那边,要是还有马戏团,记得换个路子!别老想着把人整哭,多琢磨琢磨怎么把人整笑!就像我们……虽然咱这表演是尬零,但心意是真的吧?以后要是投胎,争取当个喜剧大师!别忘了我们这几个给你‘捧场’的难兄难弟啊!” 他的话语依旧充满吐槽风格,却再无半点戏谑,只有一种粗粝的、温暖的祝福,以及一种“咱们一起扛过事儿”的江湖义气。
最后,陈定一缓步上前,与林明并肩。他面容憔悴,道袍破损,但神情却异常平和庄严。他手掐法诀,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安魂、送灵的古老印式。他低声诵念,声音不高,却仿佛与这片空间的最后律动产生了共鸣:
“尘归尘,土归土,魂归魂兮离苦楚。”
“执念消,灵台净,笑赴云渺登真途。”
“过往悲,皆散却,来世乐,自心生。”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随着他的诵念,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白色毫光自他指尖亮起,并非道法强光,而是一种充满祝福与释放的柔和光辉,轻轻飘向阿喜消失的方位。这是道门最纯粹的度化之力,为逝去的灵魂指引最后的安宁。
没有掌声,没有喝彩。但当四人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完成这简短的“告别演出”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协调的能量场,以他们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那并非强大的力量,而是一种由敬意、悲悯、祝福和释然融合而成的意念波纹。
仿佛是对这最后心意的回应——
“找到了!”周宇惊喜若狂的声音猛地清晰了一瞬,“很强的……和谐波动!坐标锁定!通道强行开启——只有三秒!快!!!”
嗡——!
一道极不稳定的、闪烁着无数马赛克般噪点的椭圆形光门,在四人面前猛地撕裂了黑暗,突兀地出现在虚空中!光门内部是扭曲旋转的色彩,边缘在不断崩塌,显然无法持久!
“走!”王雷怒吼一声,一把拉住几乎脱力的陈定一,率先冲向光门。
苏婉和林明紧随其后。
在跃入那一片混乱光芒的前一刹那,林明下意识地回头。
他似乎看到,在那无尽的黑暗深处,在那阿喜灵魂最终消散的地方,有一点微弱的、暖黄色的光芒轻轻闪烁了一下,如同一个心满意足、终于可以安然闭上的眼睛。
随即,他被强烈的吸力扯入光门,最后的感知是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以及……一声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轻松而释然的叹息。
真正的告别演出,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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