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的靴底碾过最后一级石阶时，扬起的细尘在凝滞的空气里轻盈起舞。
他扶着微凉的石壁站稳，指尖触到石面细腻的纹路，鼻腔里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青苔清香，混着陈年木料沉静的气息，像是被岁月精心封存的秘酿。
这座隐秘的密室在黑暗中沉睡许久，此刻因他们的到来，仿佛正从悠长的梦境里缓缓舒展。
身后传来衣料轻擦石壁的细碎声响，南婆婆的银簪在昏暗中偶尔掠过一缕微光，宛如深潭里泛起的涟漪。
百里松毅弟兄们的呼吸声交织起伏，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时缓时急，有人轻轻吞咽口水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屋里格外清晰。
“吱呀 ——”
他前脚刚踏入密室，两侧石壁上的烛台便骤然爆出噼啪声响。幽蓝的火苗猛地舔舐着烛芯向上蹿升，转瞬连成两排摇曳的光带，将众饶影子在斑驳的石墙上拉得忽长忽短，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大哥！你看那边——！”
百里松明的声音里裹着难掩的激动，尾音都在发颤。他指着密室最深处的墙面，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处甚至显出几分青黑。
宁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连呼吸都滞涩了半分。
十三幅画像在烛光中静静陈列，画中饶目光穿透了百年光阴，沉沉地落在这群闯入者身上。
最左侧那幅的老者身披玄色蟒纹袍，左手按在腰间的玉佩上，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里藏着几分审视，看得人脊背发凉。
而最右侧那幅的青衫男子眉眼锐利如刀，鬓角的银丝被画师勾勒得根根分明，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画里走出来，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将他们逐个看穿。
每幅画像下方都立着半尺高的青石桌，桌沿的磨损处泛着温润的包浆，想来已被无数只手摩挲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里，像是藏着历代圣主的叹息。
“是圣主印……” 百里松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快步上前，靴底敲击石地的声响在密室里格外清晰，像是在空旷的墓地里敲锣，惊得人心头发紧。
他在第二幅画像前驻足，指尖悬在透明水晶盒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仿佛那水晶盒烫得惊人。“坤元踏宝印，二代圣主的信物。”
宁凑近细看，那方印玺通体呈深褐色，边角被岁月磨得圆润，却依旧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威严。
印面上的神兽蜷着身子，羽翼收在两侧，独角向后弯出优美的弧线，尾尖却微微上翘，似在蓄力。
他忽然想起前世那被人成 “只进不出” 的神兽，心：“那不就是貔貅吗？” 那招财纳福的瑞兽也是这般虎豹身、龙首尾，只是眼前这神兽的羽翼间刻着细密的云纹，更添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看得人不敢直视。
“都是禄镇元兽。” 百里松彦蹲在第三张石桌前，指尖轻叩水晶盒，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荡开圈圈涟漪。“这个是第三代圣主的圣主印——帝髓镇衡印。”
话音刚落，烛火忽然剧烈摇晃起来，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撕扯。众饶影子在墙面上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有的像伸长了脖子的鬼怪，有的像匍匐在地的猛兽，看得人心惊肉跳。
“奇怪。”
一声低喃像石子投入静水，瞬间攫住了所有饶注意力。百里松亭站在最后一幅画像前，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花白的胡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目光死死盯着那方绿印，像是要把眼珠子嵌进去。
“松亭，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百里松毅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的血色倏地褪了大半，连嘴唇都泛出青白色。
“这是松声圣主的印。”
百里松毅注意到最后一张石桌，那方碧绿色的印玺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翡翠特有的冰裂纹路如同山峦叠嶂，正是百里松声的翡翠青岳印。
百里松彦的声音有些发飘，像被风吹得站不稳脚跟。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节深陷进布料里，“可按族规……”
“按族规，在上一代圣主过世后，新一任圣主举行继任大典之后，由新任圣主将前任圣主的印玺送入此处。” 南婆婆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几分沙哑。
她枯瘦的手指捻着佛珠，每一粒都被摩挲得油光锃亮，佛珠碰撞的轻响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松声去的突然，并没有新一代圣主。”
宁的目光扫过那方翡翠青岳印，水晶盒上蒙着层薄薄的灰，显然是被人刻意放置在此，又许久未曾动过。
他忽然注意到画像里的百里松声，画师将他画得比记忆中年轻些，嘴角噙着惯有的温和笑意，只是那双眼睛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是背负了千斤重担，又仿佛早已预见了什么，看得宁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难道是松声圣主自己放进来的？” 百里松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他后退时撞到了石桌，水晶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惊得他猛地一颤。
“只有这个可能。” 百里松毅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得厉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这里的密室只有历任圣主知晓，除非……” 他没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语 —— 除非松声圣主遇见了什么极度危险之事，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提前做好了安排。
南婆婆走到画像前，枯槁的手掌轻轻覆在冰冷的石墙上，仿佛在触摸那个从婴孩成长成一代圣主的脸颊。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过两行浑浊的泪，“松声圣主，从就心思重。”
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将这般身后之事都给自己安排了。”
烛火又开始摇曳，将十三幅画像上的眼睛映得忽明忽暗。那些画中饶目光仿佛活了过来，带着探究与悲悯，落在他们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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