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希尔顿酒店顶楼宴会厅,奢靡得晃眼。
昂贵香水的馥郁、古巴雪茄的醇厚,混着满场野心勃勃的低语,在空气里缠缠绕绕。水晶吊灯悬在穹顶,碎光倾泻而下,像撒了一地星钻,晃得人眼晕。全球各地的女性创业家、资本大鳄、科技领袖穿梭其间,衣香鬓影交错,高脚杯碰撞的脆响清脆悦耳,织成一幅流动的权力与财富图谱。
林思彤立在演讲台侧后方,指尖抚过深红色帷幕的鹅绒面料,微凉厚重的触感贴在掌心,带着几分沉坠福她透过幕布缝隙望向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攒动,这是她从前连敢想都不敢想的舞台,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擂鼓,震得肋骨都发颤。
今日她穿一身定制月白色中式立领改良西装,衣襟绣着银线竹纹,隐在衣料间若有似无,既有国际场合的庄重,又透着独一份的东方气韵。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光洁额头衬得眉眼愈发锐利。手心沁着薄汗,悄悄蹭在西装裤缝上,布料吸走潮气,留下一点粗糙的触福江景曜就站在身侧一步远,深蓝色高定西装衬得肩宽腰窄,正低声用英语提点她台下关键人物的底细,语气从容得像是在公园闲庭信步,半分不见紧张。
主持人报幕前最后一秒,他侧过头,气息压得极低,只够两人听见:“别紧张,你只管把做过的事如实讲。在这里,真实就是最硬的武器。”
林思彤颔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微凉的空气。紧张没完全消散,却被一股更汹涌的表达欲压了下去,心里暗啐自己:装什么镇定,腿肚子都在打颤,可老娘绝不能怂!
“……接下来,有请来自中国的创业者,萤火女性创业孵化器创始人——林思彤女士!为我们分享,如何以科技之力,点燃被忽视的创业梦想!”
掌声轰然炸开,聚光灯唰地打在她身上,强光灼得她下意识眯了眯眼,周身瞬间涌来的灼热感,倒让她多了几分清醒。她稳步走向舞台中央,抬手调整话筒高度,金属话筒的冰凉触感顺着指尖窜上来,彻底稳住心神。
台下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奇的、审视的、期待的,还有藏在暗处的不屑,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过来。
“Good evening.”她开口,英语流利清晰,带着些许东方口音却底气十足,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在分享之前,我想请大家看一张照片。”
身后大屏幕亮起,不是精致华丽的ppt,竟是张模糊的手机实拍图——逼仄的居民楼走廊,昏黄声控灯下,背着重物似的熟睡婴儿的女人,蹲在地上,借着微弱光线趴在破旧板凳上填表格。那是王雅茹,星星绘本拿到资助前,无数个难熬夜晚里最寻常的一幕。
台下的窃窃私语瞬间噤声,有人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照片里的女人叫王雅茹。一年前,她是自闭症孩子的单亲妈妈,前世界五百强高管,失业、绝望,唯一的寄托,是给孩子画他能看懂的故事。”林思彤声音平稳,没有刻意煽情,只平铺直叙,却字字戳心,“如今,她的绘本稳居中国畅销榜,版权远销日韩,公司估值超千万美元。”
画面切换,启明系统的极简界面跃然屏上,王雅茹项目的评估数据曲线清晰起伏。“帮她翻盘的,除了她自己的韧劲,还有我们自研的AI评估系统——启明。它不看商业计划书够不够花哨,只愿深挖冰山之下的潜力:极端压力里的韧性,社区里无意间织就的人脉,未被资本污染的纯粹创作初心。”
她开始摆数据、讲案例,语速稳而有力,像在铺一条通往真相的坦途。启明系统如何从三百名传统评估“不合格”的申请者里,精准筛出二十三位王雅茹般的高潜力种子;如何靠社群匹配,让不善营销的技术女创客对接上缺好产品的单亲妈妈;如何用算法捕捉创业者心理波动,及时介入心理支持,降低创业抑郁风险。
数字、图表、真实肖像、简短采访视频交替播放,没有空泛口号,只有扎实逻辑裹着滚烫故事,撞得人心头发热。
“科技的意义,从不是造更多冷冰冰的效率壁垒。”林思彤声音陡然拔高,目光扫过全场,像燃着的火炬,亮得灼人,“而是成为一道梯子,一道更智能、更公平的梯子,让那些因性别、出身、境遇被挡在机会门外的人,被看见、被赋能,最终——被世界需要!”
她微微欠身,聚光灯落在发髻上,碎光点点,轻声道:“谢谢。”
全场死寂。
足足三秒的静默,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掌声如海啸般席卷宴会厅,震得水晶灯都似在轻颤。不少人猛地起身鼓掌,前排的女性投资人大愧联合国官员,拍得掌心发红,眼里亮着难掩的激动与认同。
林思彤站在光中央,任由汹涌声浪拍打着身心。长途飞行的疲惫、系统预警的不安、初登大舞台的惶恐,尽数烟消云散,只剩一种清晰的、近乎战栗的笃定——她走的路,没错。这不止是做生意,更是在为万千女性铺路积德。
后续环节彻底失控。演讲刚结束,人群便蜂拥而上,名片像雪花般递来,各式口音的英语裹着赞美与合作意向,潮水般涌来。江景曜不动声色护在她身侧,得体引荐、精准翻译、巧妙挡开过度热情的纠缠,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细心却不越界,挑不出半分错处。
“林女士,我们基金紧盯亚洲女性科技赛道,想深度合作!”
“林总,启明系统能否引入非洲?我们急需这样的公平工具!”
“思彤,我是《福布斯》编辑,恳请为你做专题报道!”
林思彤大脑高速运转,一边应对一边记牢人脸与背后机构,江景曜不时凑到耳边补半句关键信息:“红裙女士是橡树资本合伙人,极少公开夸人”“白发老先生是联合国开发署顾问,话语权极重”。
晚宴设在私密宴会厅,柔和爵士乐缓缓流淌,长桌上摆满精致餐点。林思彤刚端起香槟,江景曜便缓步走来,微微欠身,伸手相邀,姿态绅士到无可挑剔:“能否有幸,请今晚最耀眼的女士跳支舞?”
周遭投来含笑目光,林思彤迟疑半秒,将手搭在他掌心。他掌心干燥温热,与沈墨寒的冷冽触感截然不同。
舞池中央灯光暧昧,江景曜舞步娴熟优雅,带着她自然融入旋律。身上淡淡的木质调香水萦绕鼻尖,温和却不黏腻。他微微低头,气息拂过她耳廓,带着温热的蛊惑:“你看,你本就属于这里。更大的舞台,更宽的地,不该困在别人划定的池塘里,任人摆布。”
林思彤身体微僵,抬眸直视他。
江景曜眼底深邃如潭,笑意依旧捉摸不透:“你和沈墨寒,本就不是一路人。他活在旧秩序里,习惯掌控一切,包括他觉得有价值的人。而你,”他声音压得更低,近乎气音,钻进耳膜,“你是破局者,是建新秩序的人。别被他那套周全庇护骗了,那或许是更精致的掌控。”
爵士乐盖过低语,林思彤背脊骤然挺直,眼神冷了下来,锐利如刀:“江总好像对我的私交格外上心?甚至……查得一清二楚?”
“不是调查,是关心。”江景曜带她旋身避开旁人,语气坦然,实则锋芒毕露,“也算投资前的风险排查,我投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背后可能毁了投资的复杂牵绊。”
措辞礼貌,字字却带着咄咄逼饶压迫。
“我的私事,不劳江总费心。”林思彤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半点情面不留。
“自然。”江景曜从善如流,笑意未减,“只是善意提醒,像你这般珍贵的‘异常’,配得上更自由的地,不该沦为任何势力争夺禁锢的筹码。”
“异常”二字,像冰针扎进耳膜,林思彤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猛地攥紧。
又是异常!
恰在此时,音乐落幕。江景曜绅士松手,后退半步颔首:“再次感谢你的惊艳演讲,林总,期待后续合作。”
他转身汇入人群,只留林思彤孤零零站在舞池边缘,指尖冰凉,心头发沉。
他到底知道什么?还是单纯试探?
她抬眼扫视,无意间瞥见宴会厅入口阴影处,立着个穿黑西装的亚裔男人,正对着微型麦低语,目光频频扫向她与江景曜的方向。那张脸很眼熟——是沈墨寒在国内的贴身助理。
林思彤的心猛地一沉,直坠冰窟。
曼哈顿的璀璨夜色透过落地窗涌进来,繁华却冰冷。掌声与光环还在耳畔回响,一张无形的大网,已从四面八方悄然收紧,缠得她喘不过气。
她端起那杯早已失凉的香槟,仰头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管,涩意漫开,顺着食道凉到心底。
这场游戏,果然比她预想的,更脏,也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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