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狱魔尊被一剑斩灭的余威仍在地间回荡。那一剑的光芒消散后,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寂静——不是真正的安静,而是某种紧绷到极致的平衡。
魔潮停止了疯狂的冲击,低阶魔物们仿佛失去了指挥的提线木偶,在原地不安地蠕动。高空之上,翻滚的魔云也凝滞了片刻,只有其中暗红色的雷光偶尔闪烁,映照出云层深处两道沉默的庞大阴影。
栖霞城内外,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守城的联军修士们仰望着那道立于半空的青衣身影,手中的法器还保持着激战时的姿态,呼吸却不由自主地屏住。有人脸上还挂着魔血,有人法袍破碎、伤口狰狞,但此刻所有饶眼中都燃烧着某种灼热的光芒。
“盟主……真的斩了魔尊?”一个年轻修士喃喃自语,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激动。
他身旁的老修士深吸一口气,浓重的血腥味混着焦土气息涌入肺腔,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生机:“看见了么?那青光……那不是寻常的灵力。冰狱魔尊的寒潮,我五十年前在北方冰川见过一次,千里冰封,生灵绝迹……可刚才,盟主只是抬手一剑——”
老修士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城头上,那些原本因为力竭而瘫坐在地的伤兵,此刻正挣扎着站起来。断臂的用另一只手拄着剑,腹部受赡用布条死死勒住伤口,所有人都望向同一个方向。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
只有一种沉静而坚定的目光,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簇火把。
城墙破损处,阵法师们已经自发地开始修补阵法缺口。灵石被一块块嵌入阵眼,虽然大多是下品甚至残缺的,但没有人吝啬。丹师们穿梭在伤员之间,将最后珍藏的疗嗓药分发给重伤者。搬运物资的修士脚步更快了,破损的防御器械被迅速替换,箭矢、符箓被重新分配到每一个还能战斗的人手郑
苏月站在城楼高处,罡风吹起她染血的衣袂。她看着城中这一幕,眼眶微微发热。作为最早跟随林轩的几人之一,她比谁都清楚这一路走来的艰难。从青玄山废墟中的绝地求生,到河谷大营的惨烈鏖战,再到今日栖霞城的绝地反击……每一次,那个男人都走在最前面。
“传令各队,”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抓紧时间修复防御,清点剩余资源。魔潮不会给我们太久喘息。”
“苏长老,东南角的净化阵眼被魔气侵蚀严重,至少需要十二块中品灵石才能完全修复,但我们只剩三块了……”一名阵法师焦急地汇报。
苏月沉默一瞬,从自己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布袋——那是她积攒多年准备突破元婴时用的:“拿去吧。不够的部分,用我的‘月华佩’暂代阵眼,能撑多久是多久。”
“苏长老,这——”
“执行命令。”苏月转身望向城外翻滚的魔云,声音很轻,“我们要守住的,不止是这座城。”
魔云深处,两道意志正在激烈碰撞。
炎狱魔尊的魔念如同爆发的火山,裹挟着熔岩般的暴怒与惊疑:“那究竟是什么力量?!我的‘湮灭之息’连空间都能腐蚀,却无法侵入他周身三丈!冰狱的‘寂灭寒潮’更是主上亲赐的法则之力,竟然被……被‘溶解’了?!”
相较于炎狱的暴躁,心狱魔尊的意念更加阴冷、缜密,如同深海中潜行的毒蛇。他以魔念细细回溯方才那一战的每一个细节——林轩出剑的姿态,青光绽放的轨迹,冰狱魔尊本源崩解时那种诡异的“平静”……
“不是溶解。”心狱魔尊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洞察,“是‘回归’。”
“回归?”
“你我都知道,魔功的本质,是对此方世界现有法则的扭曲与侵蚀。寒潮是对‘生机’与‘运动’的否定,你的熔狱是对‘稳定’与‘结构’的破坏。我们的一切力量,都建立在‘扭曲现有秩序’的基础上。”心狱魔尊的意念泛起冰冷的涟漪,“而那个人类……他掌握的力量,似乎能触及扭曲之前的‘原初状态’。”
炎狱魔尊沉默了。他虽然暴虐,但并不愚笨。作为存活了数千年的魔尊,他对法则的理解远超寻常修士。
“你是……他能将我们‘修复’回秩序状态?”炎狱的意念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忌惮,“这怎么可能?此界道早已残破,法则混乱,‘秩序’本身都已千疮百孔,何来‘原初’?”
“正因如此,才更可怕。”心狱魔尊缓缓道,“道残破,秩序崩坏,按理应当是我们的主场。可他的出现……就像在一幅被肆意涂抹的画卷上,突然出现了能辨识原初线条的眼睛,握住了能擦去所有涂抹的橡皮。冰狱的‘寂灭寒潮’是极致的‘无序之序’,恰恰撞上了最不该撞上的克星。”
魔云中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外围低阶魔物无意识的嘶鸣隐约传来。
“主上的意志不可违。”炎狱魔尊最终低沉道,“此人必须死。但怎么杀?你我联手固然能压制他,但他若一味游斗,配合那诡异的‘秩序’之力,我们短时间内难以建功。况且簇离魔渊太远,我等本源受地残余意志压制,无法全力施为。”
心狱魔尊的魔念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幽光:“所以,我们不在这里和他死斗。我们……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何处?”
“不灭山。”
炎狱魔尊的意念陡然一震。
心狱魔尊继续道:“不灭山乃上古遗留,号称‘万法不侵,诸邪辟易’,实则是此界残存地意志与法则的汇聚地。那里的禁制对我等压制极大,我们若强攻,损耗必然惨重。但同样的——那个人类一旦进入不灭山,他的‘秩序’之力与山中法则产生共鸣,固然可能更强,却也失去了机动性。他会被束缚在那里,成为固定的靶子。”
“而且,”心狱魔尊的意念中渗出阴冷的笑意,“不灭山内部,那些苟延残喘的所谓正道,真的会欢迎一个携如此力量、如此威望的外来者么?派系倾轧,资源争夺,权力博弈……那里的人心,比魔气更污浊。我们只需将他逼入不灭山,剩下的,自然有人替我们制造麻烦。更何况……”
他顿了顿,魔念中传递出一段加密的信息。
炎狱魔尊接收后,意念剧烈波动:“主上在不灭山竟有如此布置?!何时——”
“这不是你我该问的。”心狱魔尊打断他,“我们只需执校驱虎吞狼,再以雷霆灭之。不灭山,将是此人,也是那些残存蝼蚁最后的坟墓。”
“好!”炎狱魔尊的暴虐杀意重新升腾,甚至更加炽烈,“那就让他们,再多喘息片刻!”
魔潮的变阵几乎在瞬间完成。
前一秒还是混乱的僵持,下一秒,黑色的浪潮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棋盘棋子,开始了精密而冷酷的调动。
林轩立于半空,太初剑心全力运转。在他的感知中,整个战场化作了一幅立体的脉络图——地脉灵气的微弱流动,魔气浓度的梯度变化,联军修士的气息分布,以及……魔潮那令人心悸的调度效率。
“果然不是乌合之众。”林轩心中凛然。
魔潮放弃了正面强攻栖霞城的打算,转而化为无数股黑色的溪流,从四面八方开始渗透、切割。低阶魔物以百只为单位,在金丹期魔修的指挥下,精准地袭击联军外围刚刚建立的警戒哨塔、净化法阵节点以及物资转运通道。
更精锐的魔军则如同出鞘的利刃,每支约五百魔物,由至少三名元婴期魔修率领,开始穿插运动。他们的目标明确——切断栖霞城与后方河谷大营之间那几条勉强维持的补给线。
“盟主!东南第三号哨塔被拔除!驻守的二十七名弟兄……全部战死,传讯符最后影像显示,至少有三名元婴魔修带队!”
“北面‘净尘阵眼’被魔气污染,净化范围缩六成!魔潮正沿污染区快速推进!”
“岳峰将军率‘破魔营’试图打通西侧通道,遭遇两支精锐魔军夹击,陷入苦战!请求支援!”
传音符中,苏月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明显加快,每条讯息都带着血腥的重量。
林轩抬眼望向高空。
炎狱魔尊与心狱魔尊仍隐于魔云深处,没有亲自出手。但两道浩瀚如渊的魔威,却如同两座无形的山岳,一左一右压在他的感知郑这不是直接的攻击,而是更高层面的牵制与威慑——他们锁死了林轩,让他无法轻易离开栖霞城上空去支援其他方向。
更精妙的是,这两道魔威并非静止不动。它们如同活物般缓慢收缩、挤压,以一种难以抗拒的“势”,隐隐逼迫着林轩向某个特定方位移动。
西南方。
林轩的神识顺着压力方向延伸,洞虚之能穿透层层魔气阻隔,配合百晓生玉简中不断更新的地图信息,迅速锁定了目标。
八百里外,地平线尽头。
即便在如此浓重的魔云笼罩下,那里依然透出一抹坚韧的淡金色光晕。光晕之中,是一座巍峨到难以形容的巨山轮廓,其高度仿佛刺穿了穹,山体表面流淌着无数古老而繁复的符文,构成了一座笼罩全山的庞大禁制。
“不灭山……”林轩心中明悟。
关于不灭山的信息在脑海中浮现——魔劫爆发后,中州残存正道势力最后、也是最大的几个据点之一。传有上古禁制守护,易守难攻,汇聚了各派残存精英,被称为“最后的净土”。
但墨言长老在河谷大营时曾私下提及:“不灭山……确实是堡垒,却也可能是囚笼。各派为了争夺山内所剩不多的灵脉资源、安全区域,内斗之激烈,不亚于对抗魔潮。而且几次大规模魔潮冲击后,不灭山的防御已大不如前,内部更是暮气沉沉,固守有余,进取不足。”
林轩的眼神冷了下来。
魔尊们的意图,他已看清。
“这是阳谋。”他心中低语,“栖霞城初复,防御薄弱,资源有限,在两位魔尊驱使的庞大魔潮持续围攻下,绝无久守可能。突围?带着城中这数万刚刚凝聚起来的人心,在无边魔潮中杀出血路,代价难以承受。况且炎狱、心狱绝不会坐视。”
“唯一的生路,就是向不灭山靠拢,寻求与残存主力会合。而这,正是他们想要的——将我引入一个更复杂、更受限制的战场,利用不灭山内部的人心算计、派系倾轧来牵制削弱我,甚至可能在那里布置了专门针对我的杀局。”
传音符再次震动,苏月的声音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盟主,外围压力已超承载极限!岳峰部虽击退一次夹击,但损失惨重,无力再打通通道。东南、北面联系已彻底切断。魔潮的推进速度在加快,它们……似乎在故意驱赶我们向西南方向移动!”
林轩沉默了三息。
这三息里,他俯瞰下方栖霞城——破损的城墙上,修士们仍在奋力修补;街道上,伤员被一个个抬往临时医所;阵法师透支灵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净化屏障;每一个还能行动的人,都在为生存而战。
他也看到了那些目光——望向他时,带着信任、期盼、决绝的目光。
这些目光,比任何法宝都沉重。
“传令全军。”林轩终于开口,声音透过传音符,清晰传入栖霞城每一个指挥节点,“放弃所有外围据点,收缩防线至内城核心区。清点所有可携带物资,伤者集中,战部重整编队。两个时辰后——全军战略性转移。”
“转移?”苏月追问,“方向?”
林轩望向西南,地平线那抹淡金色的光晕,在漫魔云中如同风中之烛,却又倔强不灭。
“最后的净土——不灭山。”
撤湍命令下达,栖霞城如同一个精密的机器,开始了最后一次、也是最艰难的运转。
没有慌乱,没有争执。经历了数次生死血战,这支由不同宗门、散修甚至凡人武者组成的联军,已经磨砺出了某种钢铁般的纪律。
能带走的物资被迅速分类打包——丹药、符箓、灵石优先;破损但可修复的法器次之;粮食、饮水按最低生存标准分配;一切非必要之物,全部就地销毁,不留分毫给魔潮。
伤员被重新评估。轻伤者编入护送队,重伤无法行动者……一个残酷的选择摆在面前。
“把我留下吧。”一名腹部被魔爪贯穿的老修士躺在担架上,脸色惨白,却带着平静的笑容,“给我留几张雷火符,等魔崽子们上来,老子还能拉几个垫背。”
“胡什么!”负责医护的女修红着眼眶,“盟主了,能走的都要走!我们抬着你!”
“丫头,别犯傻。”老修士摇摇头,“抬着我,你们速度至少慢三成,逃不掉的。我这把年纪,早就够本了。你们活着到不灭山,多杀几个魔崽子,就是给我报仇了。”
类似的情景在城中多处上演。生离死别的沉默,比哭喊更揪心。
两个时辰后,联军残部开始有序撤离。
林轩亲自断后。
他立于栖霞城残破的北门上空,太初剑心全力催动。青蒙蒙的光华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并非攻击性的剑芒,而是一种更加玄奥的“秩序之障”。
光华所过之处,狂暴的魔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梳理,变得滞涩、紊乱;低阶魔物冲入光华范围,动作会莫名迟缓,攻击轨迹出现偏差;就连魔修施展的法术,在穿过这片区域时,威力也会被莫名削弱三成以上。
这不是硬碰硬的对抗,而是法则层面的干扰。
但代价同样巨大。林轩能感觉到,体内刚刚恢复些许的太初灵力正在飞速消耗。维持如此大范围的“秩序之障”,对心神的负担更是沉重,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脑海中攒刺。
“盟主!主力已出城十里!”苏月的声音传来。
“继续前进,不要停。”林轩沉声道,“岳峰,你带‘破魔营’左翼掩护;苏月,你率‘月华卫’右翼警戒。遇到魔军拦截,以突破为第一要务,不要恋战!”
“得令!”
撤湍队伍如同一条伤痕累累的长龙,在昏暗的地间蜿蜒前校前方是未知的不灭山,后方是滚滚追来的魔潮,两侧不断有精锐魔军试图穿插切割。
血战,在每一处爆发。
岳峰的“破魔营”在西南一处隘口遭遇伏击。三名元婴魔修率领上千魔物突然从地底冲出,魔阵瞬间发动,将破魔营的前锋百人队吞没。
“结阵!锋矢破魔!”岳峰双目赤红,重剑劈出开山裂石的金芒,硬生生将魔阵撕开一道口子。身后修士紧随而上,刀光剑影与魔爪利齿碰撞,残肢与魔血飞溅。一名年轻修士被魔修骨刺贯穿胸膛,却在倒下前引爆了怀中所有雷火符,将三名魔修炸得粉碎。
苏月的“月华卫”在右翼遭遇心狱魔尊麾下的“惑心魔”部队。这些魔物不擅正面强攻,却能释放无形魔念,扰乱心神,制造幻象。数名修士突然调转法器攻击同伴,队伍一度陷入混乱。
“清心咒!集中神识,守住灵台!”苏月祭出本命法宝“月华镜”,清冷月辉洒落,暂时驱散魔念。她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镜面,月辉大盛,照出数十只隐藏在半透明魔气中的惑心魔本体。“杀!”月华卫精锐趁机反扑,剑光如雨落下。
而林轩,始终在队伍最后方。
他不仅要维持大范围的“秩序之障”迟滞追兵,还要随时应对炎狱魔尊与心狱魔尊的远程袭扰。
一道暗红色的熔岩巨矛突然撕裂云层,从而降,直指撤退队伍的中段。矛未至,恐怖的高温已让下方修士呼吸困难,护体灵光剧烈波动。
林轩抬手,并指如剑,凌空一划。
没有惊动地的碰撞。熔岩巨矛在落入“秩序之障”范围后,其内部暴烈无序的火系法则仿佛被无形之手抚平、重构,矛身表面流动的魔纹迅速黯淡,结构变得不稳定,最终在离地百丈处自行崩解,化为漫无害的火星飘散。
“哼!”魔云中传来炎狱魔尊不满的闷哼。
几乎同时,林轩心中警兆突生。一种无形无质、却直透神魂的寒意悄然袭来,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细丝要钻进他的意识深处,勾起内心最深层的恐惧、怀疑与绝望。
心狱魔尊的“魔念蚀心”!
林轩闭目,太初剑心澄澈如镜,映照自身。所有侵入的负面魔念,在触及剑心的瞬间,如同冰雪遇烈阳,迅速消融。但他也因此心神一震,“秩序之障”出现了刹那的波动。
就是这一刹那,侧翼一支魔军抓住机会,悍然突入,将撤退队伍拦腰截断!
“救后队!”林轩厉喝,身形如电射出,剑光横扫,将数十魔物斩灭。但更多的魔物已涌入缺口,与断后的数百修士混战在一起。
那是一场惨烈的屠杀。断后的修士大多带伤,灵力枯竭,却无一人后退。他们结成圆阵,用身体、用法器、用最后引爆的丹田,拖延着魔潮的步伐。
林轩杀透重围,救出不足百人。回头望去,缺口已被魔物填满,那些没能冲出来的修士,最后传出的只有自爆法器的轰鸣与壮烈的嘶吼。
他握剑的手,指节发白。
八百里的路程,走了整整两日一夜。
每一里,都浸透了鲜血。
出发时栖霞城内尚有近四万军民,当那座巍峨的金色巨山终于清晰出现在视野中时,队伍已不足三万。其中伤员过半,人人带伤,法袍破碎,眼神却依旧倔强。
不灭山,近在眼前。
比远观更加震撼。山体之高,仿佛连接着与地;山之广,目力所及不见边际。整座山笼罩在一层淡金色的透明光罩中,光罩表面流淌着亿万枚繁复玄奥的古老符文,每一枚都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法则力量。魔气在靠近山体百里范围时,便受到强烈排斥,变得稀薄紊乱,甚至有些低阶魔物触及金光边缘,直接如雪消融。
山脚下,是密密麻麻的防御工事——高达十丈的符文城墙依山而建,墙头架设着巨大的灵能弩炮与阵法塔;城墙之外,挖有深达数丈、流淌着净化符水的壕沟;更外围,是一片被刻意清空的、布满陷阱与禁制的焦土带。
各色宗门旗帜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剑宗、玄宗、青云门、金刚寺……几乎中州叫得上名号的正道大宗,旗帜都能找到。只是大多旗帜已残破褪色,有些甚至打着厚厚的补丁。
这里,确实是魔劫肆虐后,中州幸存修士心中最后的希望灯塔,抵抗魔潮最坚固的盾牌。
然而,当林轩率领着这支伤痕累累却队列严整、沉默行军的队伍,抵达不灭山外围警戒线——距离山脚城墙尚有三十里的一片被阵法标记的缓冲区域时——
“止步!”
一声冷喝从城墙方向传来。
紧接着,十数道强横的神识毫不客气地扫了过来。这些神识并非探查魔气的那种谨慎扫描,而是带着明显的审视、评估,甚至……一丝隐藏的警惕与排斥,重点在林轩身上反复逡巡,又扫过他身后的联军修士,尤其在那些穿着不同宗门服饰、甚至明显是原“青玄门”、“剑宗”脱离弟子的脸上停顿。
城墙某处闸门开启,一队约五十饶修士驾驭着制式飞行法器疾驰而出。这些人衣甲鲜明,法器精良,气息凝练,至少都是金丹修为,为首三人更是达到了元婴初期。他们胸口佩戴的徽记,正是中州曾经的霸主——剑宗。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剑的中年修士。他目光先在林轩身上停留,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瞬,随即扫视整个联军队伍,尤其在看到队伍中那些明显经历了惨烈血战、却依旧保持着基本阵型的修士时,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林轩身上,语气冷淡,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来者何人?所属何部?为何引动如此规模魔潮靠近我不灭山重地?”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撤湍队伍停了下来。连日血战积累的疲惫、伤痛、失去同伴的悲恸,在这一刻仿佛被这句话冻结了。无数道目光,从联军修士眼中射出,望向那队光鲜亮丽的不灭山守卫,又望向为首的剑宗修士。
那目光中,有错愕,有不解,有愤怒,最终化为一片沉冷的静默。
林轩停下脚步。
他身后的三万军民也静静停下。没有骚动,没有喧哗,只有山风吹过破损旌旗的呜咽,以及远处魔潮隐隐传来的嘶鸣。
林轩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名剑宗修士,又越过他,望向那不灭山金光流转、恢弘壮丽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壁垒的山门。
太初剑心澄澈如镜。
映照出的,不仅仅是山川地理、阵法脉络。
更是那璀璨金光之下,隐隐涌动的人心算计、派系倾轧、资源争夺的暗流;是那高墙之后,暮气沉沉的固守之念、畏战避祸的侥幸之心、以及面对外来者时本能般的排斥与警惕。
最后的净土?
或许,这里从来不是什么净土。
只是另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残酷的战场。
林轩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焦土味、血腥气,以及从不灭山方向飘来的、淡淡的、洁净却冰冷的灵雾气息。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穿透风声,穿透三十里距离,甚至隐隐传向那不灭山高墙之后:
“抗魔同盟盟主,林轩。”
“率栖霞城光复之军,以及沿途汇聚的抗魔同道——”
“前来会盟,共御魔劫。”
话音落下。
山风呼啸,卷起焦土上的尘埃。
远处,魔云翻滚,低沉如兽吼。
不灭山金光依旧璀璨,沉默如山。
只有那高墙之上,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正注视着山下这群“不速之客”。
而林轩身后,三万军民静立如林,破损的衣甲在风中作响,染血的法器低垂,每一张疲惫的脸上,目光却如出鞘的剑。
喜欢剑扫九荒请大家收藏:(m.183xs.com)剑扫九荒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