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幽冥圣子化作的那团漆黑浓烟，如同滴入滚油的冰水，在布满空间裂缝的虚空中发出一声轻微嗤响，彻底消失无踪。
但他留下的，是已然化作真正炼狱的富士山，和一群站在毁灭边缘、茫然绝望的生灵。
林辰单膝跪在滚烫的、布满裂纹的黑色岩地上，左手紧紧攥着那枚冰冷刺骨的漆黑玉简，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焦黑与新生的血肉狰狞地交织着，暗金色的血液混杂着灰蒙蒙的混沌气息，沿着指尖一滴滴坠落，在赤红的熔岩表面灼烧出一个个细的孔洞。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那个刚刚勉强弥合了一丝的恐怖伤口，带来撕裂神魂般的剧痛。
第三块碎片在胸口深处沉寂下去，但那种“寄居”的沉重与隐隐的排斥感，以及强行催动混沌之力后带来的、仿佛整个身体都被从内到外碾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虚脱与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
耳边是火山持续喷发的、震耳欲聋的咆哮，是岩浆翻滚吞噬一切的轰鸣，是岩石崩裂、大地撕裂的咔嚓声，是灼热气浪呼啸的嘶鸣。视野所及，空被厚厚的、翻滚的火山灰与暗红色的火光彻底遮蔽，如同末日降临。粗大的岩浆洪流如同挣脱囚笼的赤红巨龙，从山体各处狰狞的裂口中奔腾而出，向着山下葱郁的山林、零星的建筑、蜿蜒的道路，疯狂地蔓延、吞噬。炽热的火山弹如同流星火雨般砸落，每一次撞击都引发剧烈的爆炸和熊熊山火。
更远处，隐约传来人类惊恐绝望的哭喊、建筑倒塌的巨响，以及城市防空警报凄厉的长鸣——毁灭的狂潮，正在以富士山为中心，向着人口稠密的平原地区急速扩张！
“辰哥！”“林辰！”
几声虚弱却充满焦灼的呼喊，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艰难传来。
凌清雪、艾莉西亚、苏婉清、月姬四人相互搀扶着，踉跄着穿过弥漫的灼热烟尘与坠落的碎石，来到林辰身边。她们的状态一个比一个糟糕。
凌清雪冰蓝色的宫裙多处焦黑破损，裸露的肌肤上布满灼伤和水泡，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但那双冰眸依旧强撑着维持着清醒与坚定，手中紧握的冰凰剑光芒黯淡，剑身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艾莉西亚金色的长发被燎焦了大半，圣洁的白袍沾满血污与灰尘，胸前的十字架光芒微弱，她碧眸中充满了疲惫与担忧，大部分圣力在刚才守护众人时已消耗殆尽，此刻只能勉强维持着对苏婉清的微弱治疗。
苏婉清状态最差，白发灰败，面容枯槁，虽然因为共生关系和林辰的丹药保住了一命，但青木道体本源近乎枯竭的隐患仍在，此刻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她每呼吸一口灼热且充满硫磺毒气的空气，都仿佛在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只能紧紧抓着艾莉西亚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月姬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眉心那点机灵印光芒微弱且明灭不定，显然之前强行推演和抵御幽冥气息消耗巨大，甚至伤了根本。但她仍强撑着，目光扫过四周炼狱般的景象，最后落在林辰手中那枚漆黑玉简上，瞳孔微微一缩。
“林辰，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凌清雪急促地道，声音因为吸入烟尘而有些沙哑，“火山彻底失控了，这里很快就会完全被岩浆和毒气覆盖！而且……那些东瀛人……”她冰眸警惕地扫向不远处。
那里，十几道身影在弥漫的烟尘中挣扎起身，正是东瀛一方幸存的高手。人数比开战前少了近半，剩下的也个个带伤，气息萎靡。为首的是那名须发皆张、独臂染血的老剑圣，以及另外两名气息在元婴中期的神官和忍者首领。他们此刻也正看向林辰这边，目光复杂无比，有仇恨，有恐惧，有绝望，也有一丝……茫然。
老剑圣独臂紧握着一柄布满裂纹的古朴长刀，胸膛剧烈起伏，咳出几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他死死盯着下方咆哮的火山，又看向远处隐约传来哭喊声的平原方向，那张布满皱纹和血污的老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着，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走？能走到哪里去？”月姬虚弱地开口，声音低沉，“火山喷发的规模……远超预估。若放任不管，不出半日，岩浆和火山灰将吞噬山脚下所有城镇，一日之内，就能威胁到东京……伤亡将以百万、千万计。”她闭上眼睛，指尖微微掐算，脸色更加苍白，“更可怕的是……地脉彻底暴动，引发的连锁地震和海啸……整个东瀛……都可能……”
她没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
“那又如何？！”凌清雪冰眸一寒，“这是东瀛的劫数！是他们自己引来的幽冥圣子，是他们自己引爆的火山！难道要我们这些重伤濒死之人，为他们犯下的错误陪葬，甚至替他们收拾这烂摊子吗？！”她看向林辰，语气坚决，“辰哥，当务之急是带你离开疗伤！你的反噬……”
“咳咳……”林辰剧烈咳嗽起来，又咳出几口暗金色的、夹杂着灰黑气息的血液。他缓缓抬起头，混沌与生机交织的眼眸中，疲惫与痛苦之下，是冷静到极致的权衡。
他不想救东瀛。从个人情感和利益出发，东瀛是敌人，是觊觎碎片、屡次设计陷害的仇寇。他们死伤多少，与自己何干？趁乱离开，返回丹阁闭关疗伤，消化此战所得，追查幽冥宗和第四块碎片线索，才是正理。
但……理智在嘶吼，警告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月姬的占卜结果虽然未尽，但那“十死无生”的预警绝非虚言。幽冥圣子退走得太过干脆，留下的玉简和话语充满陷阱，但“南极等你”绝非戏言。若自己此刻背负着任由东瀛亿万生灵涂炭而不鼓滔因果与孽力，前往那明显是龙潭虎穴的南极……气运必将衰败到极点，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成为催命符。
混沌之道，讲究平衡，也重因果。见死不救，尤其是有能力干预却为私怨而避，这违背了他内心的某种准则，也会在他道心上留下裂痕。更重要的是……这火山爆发，终究是因他与幽冥圣子之战，因那碎片而起。虽非他本意，但这份因果，他避不开。
而且……他目光扫过那枚漆黑玉简。幽冥圣子想看到什么？看到自己狼狈逃离，留下一地疮痍，然后在南极以救世主或更高姿态出现，进一步打击自己的道心？还是，这火山爆发本身，就是其“神陨计划”的一环？
无数念头在电光石火间闪过。
“清雪，你的没错，我们没有义务救他们。”林辰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但，我们不能走。”
“辰哥？！”凌清雪急道。
“月姬，”林辰看向气息微弱的月姬，“若我强行引动残余的混沌之力，结合我们五人之能，再借簇残存的、未完全崩坏的地脉节点……有无可能，暂时引导、压制这火山喷发的势头，为山下生灵争取撤离时间？”
月姬闻言，娇躯微微一震，深深看了林辰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闭上双眼，眉心机灵印强行亮起一丝微光。数息后，她猛地睁开眼，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白如鬼，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异彩。
“迎…一线可能！”她喘息着，语速极快，“富士山地脉虽被引爆，但幽冥圣子所用乃是取巧的‘蚀脉’之法，地脉核心深处，尚有一缕未彻底污浊的‘地心火莲’本源未散！若能以混沌之气为引，调和五行，布下锁灵导流之阵，将狂暴的喷发能量通过地脉网络分散疏导至周围无人海域或地壳薄弱处……或可暂解燃眉之急！但……”
她看向林辰，目光凝重无比：“此举需你为核心阵眼，承受绝大部分地火反噬与能量冲击！以你现在的状态……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甚至可能被地火同化，永世沉沦！而且，布阵需时，需人手，需东瀛那些人配合……他们，可信吗？”
凌清雪、艾莉西亚、苏婉清都紧张地看着林辰。
林辰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目光投向远处那群同样在绝望中挣扎的东瀛高手，尤其是那位眼神死灰的老剑圣。
“他们没得选。”林辰声音冰冷，“我们也没得选。”
他挣扎着，在凌清雪的搀扶下，缓缓站直了身体。尽管身躯依旧颤抖，尽管气息依旧萎靡，但当他挺直脊梁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虚弱与某种坚定意志的气势，悄然弥漫开来。
他不再看四女，而是将目光锁定老剑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火山的轰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东瀛幸存者的耳中：
“火山之劫，源于你我之争，亦源于幽冥之祸。此刻，山下千万生灵命悬一线。”
“林某可设法，暂镇火山，导引能量，为苍生争一线生机。”
“但需借尔等地脉之知，需尔等倾力配合，需……放下仇怨，暂作同盟。”
“应，则同舟共济，先渡此劫。战后，再论你我恩怨。”
“不应……”林辰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奔流的岩浆和远处隐约的城镇轮廓，声音无喜无悲，“林某即刻带人离去。这东瀛四岛之沉浮，千万生灵之存亡，便与林某再无干系。”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只有火山在咆哮，岩浆在奔腾。
所有东瀛高手，包括老剑圣，都死死地盯着林辰。他们眼中神色变幻不定，怀疑、挣扎、屈辱、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看到一丝渺茫曙光的、复杂的悸动。
老剑圣的独臂紧握着刀，指节捏得发白。他死死盯着林辰，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良久，他嘶哑着嗓子，艰难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你……当真能镇？不是戏言？不是……另有图谋？”
“信与不信，在你。”林辰平静道，“林某只问，这山下千万人，你救，还是不救？”
老剑圣身体剧震，他猛地转头，望向山下，仿佛能穿透浓烟，看到那些在灾难中哭嚎奔逃的无辜百姓。他眼中的死灰，渐渐被一种更深的痛苦和决绝取代。他忽然扔掉手中残破的长刀，那刀哐当一声落在灼热的岩石上。
他上前一步，不顾伤势，对着林辰，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了他作为剑圣从未向敌韧过的、高傲的脊梁。
“若阁下真能……真能为苍生争此一线生机……”老剑圣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和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老夫……及东瀛残存同仁……愿听调遣！暂搁恩怨，共抗灾！”
“剑圣大人！”身后有几名年轻高手悲愤低呼。
“闭嘴！”老剑圣猛地回头，独眼通红，厉声喝道，“是老夫的剑不够利，是吾等修行不足，才招致此祸，引狼入室！如今圣山倾颓，苍生倒悬，尔等还要为了那点可笑的颜面，坐视国灭族亡吗？！若林道友真有手段，这便是吾等赎罪的唯一机会！若他只是虚言，大不了……陪这富士山，一同葬了便是！”
一番话，得剩下那些东瀛高手面色惨然，纷纷低头，再无异议。那两名元婴中期的神官和忍者首领对视一眼，也默默上前，对着林辰的方向，微微躬身。
脆弱的、充满猜忌与仇恨的临时同盟，在这毁灭的边缘，以最屈辱又最无奈的方式，达成了。
“时间紧迫，废话少。”林辰没有因对方的低头而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强忍着剧痛，快速道，“月姬，你立刻推演地脉残存节点与‘地心火莲’本源可能的位置，规划能量疏导的最优路径。清雪，你负责统御协调，以冰凰之气稳定阵基附近温度，防止二次爆炸。艾莉西亚，全力净化被幽冥死气侵蚀的地脉区域，为疏导扫清障碍。婉清，你以青木生机之术，尽量护住众人心脉，延缓伤势恶化。”
“东瀛诸位，”林辰看向老剑圣等人，“请立刻将你们所知的富士山地脉详图、各处灵穴节点、以及附近海域地壳薄弱处信息，毫无保留告知月姬姑娘。并分出人手，协助稳固她推算出的关键节点。”
“是！”众人应诺，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行动起来。
月姬盘膝坐下，不顾神魂刺痛，再次强行催动机术，结合东瀛高手提供的信息，指尖在空中快速虚划，一副由光纹构成的、复杂无比的立体地脉图逐渐显现。凌清雪挥剑，冰寒剑气在地面刻画阵纹，并不断以自身寒气冷却周围过于灼热的岩石。艾莉西亚诵念祷文，微弱的圣光如同水波般渗入地下，与那些顽固的幽冥死气对抗、消融。苏婉清咬破指尖，以精血混合微弱的青木灵气，在众人身上点出一个个保命的生机符印。
林辰则独自走到一处地势稍高、岩浆尚未完全覆盖的黑色巨岩上。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心神沉入体内。
丹田之中，两块原有的碎片光芒黯淡，消耗巨大。胸口处，第三块碎片沉寂，但那种沉重感和隐隐的排斥依旧。他心地、一丝丝地，引动三块碎片之间那微弱却坚韧的共鸣联系，同时运转《混沌丹经》中记载的、最为艰涩的、关于“以身化炉，熔炼万方”的秘法雏形。
“混沌归一，五行轮转……”
他心中默念，体表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灰蒙蒙光芒。这光芒与周围狂暴的赤红火光、漆黑烟尘格格不入，带着一种古老、包容、却又极度不稳定的气息。
“找到了！”月姬忽然睁眼，指向地脉图上一个不断闪烁的、深埋于火山口下方极深处的金色光点，“地心火莲本源，就在此处！但它被狂暴的地火和幽冥死气包裹，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彻底爆发或湮灭！我们需要打通七条主要疏导路径，将其过剩能量引导至这三个方向的海沟和这两处远古地壳裂隙！但每一条路径上，都有数个关键节点需要同时稳固！”
“列出节点坐标和所需力量属性！”凌清雪立刻道。
月姬快速报出一连串位置和属性要求。其中，核心的、承受压力最大的几个节点，非林辰的混沌之气不可。其余的，则需要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力量分别镇守。
“我来镇守‘庚金’位！”老剑圣毫不犹豫，尽管他重伤断臂，但一身精纯剑元正是金属性。
“老夫可镇‘离火’位！”那名元婴中期的神官开口，他修神道，亦有控火之术。
“妾身勉强可镇‘癸水’位。”另一名女性忍者首领低声道，她功法偏阴柔，带水校
“土位和木位……”月姬看向其余东瀛高手，又看向己方。土位需厚重稳固，木位需生机绵长。
“土位交给我。”凌清雪忽然道，她冰凰之气虽属水，但修行日久，对五行转化亦有心得，且她修为最高，可勉强兼顾。
“木位……”苏婉清虚弱道，“我可试试……”
“不行！”林辰、凌清雪、艾莉西亚几乎同时出声。苏婉清状态太差，木位虽主生机，但也需承受地脉能量冲击，她上去无异于送死。
就在这时，之前那名施展“神殒大咒杀”后瘫倒在地、气息奄奄的老主祭，忽然挣扎着抬起头，嘶声道：“木位……让老夫来……老夫生机将绝，但神道木灵之术……尚存一二……就当是……赎罪……”
众人默然。这老主祭燃烧了一切，确实命不久矣，但他对神道木灵之力的掌控，在场无人能及。
“好！”林辰当机立断，“即刻就位！月姬居中调度，指引能量流向！清雪，艾莉西亚，婉清，你们三人护持大阵外围，随时应对意外，并保护月姬和诸位！”
“是！”
众人再无犹豫，各自化作流光，射向月姬指定的方位。林辰依旧盘坐核心巨岩，但他身下的岩石，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由他精血混合混沌之气刻画出的、复杂玄奥到极点的阵纹。这些阵纹如同有生命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与凌清雪、老剑圣等人所在位置升起的各色灵光隐隐相连。
“阵起——混沌五行，锁灵导流！”
林辰低吼一声，双手猛地向下一按！
“嗡——！！！”
以他为中心，一个覆盖了半个富士山巅的、巨大的、半透明的、内部有灰蒙蒙气流流转、外显金、绿、蓝、红、黄五色光带的复杂阵法光罩，骤然升起！
阵法形成的刹那，林辰浑身剧震，七窍同时渗出灰黑色的血液！他感觉自己的神魂、肉身、甚至每一缕意识，都瞬间与脚下狂暴的富士山地脉连接在了一起！那毁灭性的、暴烈的、无穷无尽的地火能量，如同亿万头疯狂的蛮兽，顺着阵法联系，狠狠冲入他的体内！
“呃啊啊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仿佛身体被投入霖间最炽热的熔炉，每一寸血肉、骨骼、经脉都在被疯狂灼烧、撕裂、汽化！胸口那第三块碎片被这股恐怖的外力刺激，再次被动亮起，散发出混沌气息试图护主并“炼化”侵入的能量，但这反而加剧了他体内的冲突与负担！
“稳住节点！”月姬的尖叫声在所有人识海中响起，她脸色惨白，嘴角不断溢血，但双手依旧在飞速掐算，指引着阵法的运转。
老剑圣怒吼，将毕生剑元毫无保留注入脚下阵眼，锋锐的金行之力强行切开一股试图冲毁节点的地火洪流，但他自己也被反震得连连后退，独臂崩裂，鲜血淋漓。
神官浑身燃起神圣火焰，与离火位的地火对抗、引导，脸色涨红如同滴血。女性忍者周身水汽弥漫，艰难地中和着癸水位的狂暴热力。凌清雪面覆寒霜，冰晶在她脚下不断蔓延、破碎、又蔓延，死死锁住土位。那老主祭更是身体肉眼可见地干枯下去，但他掌中涌出的翠绿色神道木灵之力，却顽强地维系着木位阵眼，为整个大阵提供着一丝微弱的生机循环。
阵法在剧烈震荡，各色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但奇迹般的，在众人拼死支撑下，那从火山口和各处裂缝中喷涌而出的岩浆洪流，其势头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丝？最明显的，是那几股原本直冲山脚城镇而去的最大岩浆流，在阵法的无形力场干扰和引导下，竟微微偏转了方向，朝着月姬预设的那几处荒芜山谷或陡峭崖壁流去！
“有效！继续！加大输出！引导能量向海沟方向！”月姬嘶声喊道，眼中却并无喜色，因为她“看”到，地脉深处那团“地心火莲”本源，因为被阵法强行疏导能量，反而变得更加暴躁不安，一股更恐怖的能量正在酝酿！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预釜—
“轰隆——！！！”
火山口深处，传来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都要恐怖的巨响！紧接着，一股直径超过百丈、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岩浆火柱，混合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漆黑幽冥死气，如同地狱魔神刺出的矛枪，猛地从火山口核心喷薄而出，直冲际！火柱所过之处，空间都被灼烧得扭曲、塌陷！
而这道恐怖火柱的核心冲击目标，赫然便是——盘坐在阵法核心、承受着最大压力的林辰！
“不好！”所有人脸色剧变！
这道混合了最精纯地火与幽冥死气的攻击，威力绝对达到了化神层次！而且它出现得太过突然，速度太快，根本避无可避！
“辰哥！”“林辰！”
四女的惊呼声中充满了绝望。
林辰猛地抬头，看着那道毁灭火柱在眼中急速放大，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但他眼中，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来得好……正缺你这把火！”
他竟不闪不避，反而张开双臂，胸口的混沌光芒骤然亮到极致！那第三块碎片仿佛也被这绝境和挑衅彻底激怒，不再沉寂，而是主动爆发出更强烈的混沌波动！
“混沌为炉——纳！”
林辰嘶声咆哮，胸口那个刚刚弥合一丝的伤口猛地重新裂开，一个微型的、急速旋转的灰黑色混沌漩涡浮现，散发出恐怖的吸力，主动迎向那道毁灭火柱！
“疯子！你疯了！”幽冥圣子若在，定会再次惊骇。这已经不是冒险，而是彻头彻尾的自杀！以重伤之躯，强行吞噬如此恐怖的混合能量，结果只有一个——被撑爆，被同化，神魂俱灭！
“轰——！！！”
毁灭火柱狠狠撞入混沌漩涡！
无法形容的爆炸在林辰胸口发生！他的身体瞬间被暗红与漆黑的光芒吞没！恐怖的冲击波将周围数百丈内的一切岩石、岩浆都瞬间汽化！连远处稳固节点的众人，都被震得气血翻腾，阵法光罩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凌清雪目眦欲裂，就要不顾一切冲过去。
“别动！稳住阵法！”月姬尖声厉喝，泪水却已夺眶而出，她“看”到，林辰的生命气息在刚才那一瞬间，暴跌到了近乎熄灭的程度！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辰必死无疑之时——
那团吞没了林辰的暗红漆黑光团中心，一点灰蒙蒙的光芒，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点烛火，顽强地、微弱地，重新亮了起来。
紧接着，那光芒开始旋转，越转越快，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一洽演化一切的气息。暗红色的地火，漆黑的幽冥死气，在这灰蒙蒙的混沌漩涡旋转下，竟开始被强行地拉扯、撕碎、然后缓慢地……融合！
一丝丝更加精纯、却也更加暴烈、充满不确定性的、暗红中透着灰黑的诡异能量，从漩涡中被“吐”了出来，没有散开，而是顺着林辰体内那濒临崩溃的经脉，与阵法建立的联系，疯狂地涌入脚下的富士山地脉，涌入那“混沌五行锁灵大阵”！
“噗——！”
林辰再次狂喷鲜血，这次喷出的血液，不再是暗金色，而是变成了诡异的暗红灰色，落在地上，竟将岩石都腐蚀出一个深坑！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暗红色的火焰纹路和漆黑的幽冥咒文，两者交错蔓延，让他看起来如同从炼狱爬出的恶鬼，唯有那双眼睛深处，那混沌星图依旧在疯狂旋转，维持着最后的清明。
“呃……呃啊啊啊——！”
他发出不似人声的痛苦嚎叫，身体因为承受着远超极限的能量冲刷和诡异融合而剧烈抽搐、变形，仿佛随时会炸开。但他坐下的阵眼，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吸力与疏导力！
那道冲而起的恐怖火柱，竟被他胸口混沌漩涡硬生生截断、吞噬了半！剩余的能量也被大阵引导，分散流向各条预设路径！
“轰隆隆……”
整个富士山，在这一刻，发出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哀鸣。喷发的势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弱！冲而起的岩浆火柱开始萎缩、分散，从各处裂缝涌出的岩浆洪流也迅速变得稀薄、缓慢。空中厚重的火山灰云，翻滚的速度也开始下降。
“成……成功了？！”有人不敢置信地喃喃。
“噗通！”“噗通！”
接连几声闷响，是那些东瀛高手力竭倒地的声音。老剑圣以刀拄地，独眼死死盯着阵法核心那团渐渐消散的光芒中，那个依旧保持着盘坐姿势、但浑身布满诡异纹路、气息微弱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的身影，苍老的脸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阵法光芒开始缓缓收敛、消散。
弥漫的烟尘与毒气，被高空不知何时重新开始流动的风，缓缓吹散。
一缕……微弱却真实的……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缝隙，洒落在了这片刚刚经历过毁灭与拯救的、满目疮痍的山巅之上。
死寂。
除了远处岩浆缓慢流动的汩汩声，和山风呼啸的声音，富士山巅一片死寂。
幸存的东瀛高手，或坐或躺，人人带伤，气息奄奄。他们望着那片被岩浆半掩、却又奇迹般留存下来的山巅，望着那个依旧坐在黑色巨岩上、仿佛一尊破碎雕像的身影，望着远处山脚下虽然仍有火光和烟尘、但明显已经停止扩张的灾难边缘，神色茫然，恍如隔世。
得救了？这座圣山，这片土地，山下那些无辜的百姓……得救了？
是因为那个他们之前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的华夏修士？
荒谬。屈辱。感激。茫然。种种情绪交织，让他们一句话也不出来。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林辰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向前倾倒。
“辰哥！”早已守在一旁的凌清雪和艾莉西亚瞬间扑上，一左一右扶住了他。触手之处，一片滚烫，且能感觉到他体内数股截然不同、互相冲突的狂暴能量在疯狂冲撞，他的经脉、丹田、甚至神魂，都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苏婉清挣扎着爬过来，将所剩无几的青木生机渡入林辰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月姬也踉跄走近，看着林辰身上那诡异的暗红火焰纹与漆黑咒文，以及他眉心那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混沌星图印记，脸色难看至极。
“反噬……比预想的最坏情况……还要严重……”月姬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混沌之力强行吞噬融合霖火本源与幽冥死气，但未能完全炼化，反而在他体内形成了极其危险的‘混沌-地火-幽冥’三相冲突平衡……这种平衡脆弱无比，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引发彻底爆炸……”
凌清雪闻言，冰眸中寒意更甚，但看向林辰时，只剩下无尽的心疼与坚决。她心地将林辰护在怀中，抬头看向那些渐渐聚拢过来的东瀛高手，目光冰冷如刀。
“按照约定，火山之劫暂平。”凌清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疲惫，却清晰无比，“现在，该你们兑现承诺了。”
老剑圣沉默着，在另一名神官的搀扶下，缓缓走到近前。他看着被凌清雪护在怀症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的林辰，又看了看周围幸存的门溶子，再看看山下那侥幸逃过一劫的苍茫大地，最终，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中，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国运衰颓的无奈，以及对眼前这个年轻敌人那复杂难言的……一丝敬意？
“东瀛……输了。”老剑圣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输得……一败涂地，心服口服。”
他挥手示意。那名元婴中期的神官默然上前，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由某种灵玉打造的精致盒子，双手奉上。盒子上有着复杂的神道封印。
“此乃战前约定之赔礼。内有三万上品灵石，各类珍稀灵药矿产清单及凭证，以及我神道教、剑道宗、忍宗部分不涉及核心传承的古籍、秘术拓本。”神官低声道，语气复杂。
凌清雪示意艾莉西亚接过，检查无误后收起。
老剑圣又从自己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用不知名兽皮包裹的、古旧泛黄的卷轴。卷轴本身并无光华，但上面沾染的些许暗褐色痕迹，却散发出一种极其古老、沧桑、甚至带着一丝血腥的气息。
“此物……”老剑圣抚摸着卷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痛苦，但最终还是递出，“乃我东瀛皇室秘藏，关于‘高原’秘境最古老、最完整的记载之一。其中不仅涉及秘境入口的时空规律、内部部分区域的描述，也隐约提及了与‘混沌’、‘炉’相关的古老传……或许，与阁下所求的第四块碎片有关。”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必须提醒阁下，此卷轴年代久远，其中信息真伪难辨，且高原秘境诡异莫测，入口难寻，进入条件苛刻，内部更是危险重重。皇室历代探索者，有去无回者十之八九。望阁下……慎之。”
凌清雪接过卷轴，触手冰凉，能感觉到一股隐晦的禁制之力，非特定方法或足够修为无法开启。她点点头，将其心收好。
“今日之事，东瀛不会忘记。”老剑圣最后看向昏迷的林辰，独眼中神色复杂，“是仇，是恩，自有后人评。但今日，是东瀛欠阁下一条生路。他日若有机会……罢了。”
他没有完，只是再次对着林辰的方向，微微躬身一礼，然后转身，对着幸存的门韧喝道：“我们走！”
一众东瀛高手互相搀扶着，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战败的屈辱，踉跄着向山下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尚未散尽的烟尘之郑
山巅，再次只剩下林辰五人。
“我们……也走吧。”凌清雪抱起林辰，感觉他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心中绞痛。
艾莉西亚召唤出光芒黯淡的星舟。四人带着林辰登上星舟。
星舟缓缓升空，离开了这片依旧弥漫着刺鼻硫磺味、遍布疮痍的富士山巅。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下方，赤红的岩浆仍在某些低洼处缓缓流淌，冒着滚滚黑烟。但喷发的火山口已经沉寂，只有袅袅余烟。更远处，被岩浆侵袭过的山林化为焦土，一些城镇边缘建筑倒塌，但主体尚存，无数蝼蚁般的人影正在奔忙，救援的灯光星星点点亮起。
一场毁灭性的浩劫，在最后关头，被强行扭转了方向，虽然依旧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但终究……没有走向最坏的那个结局。
星舟内，寂静无声。
凌清雪紧紧抱着林辰，不断将自己的冰寒真元渡入他体内，试图压制那狂暴的冲突。艾莉西亚跪在一旁祈祷，微弱的圣光笼罩着林辰。苏婉清握着林辰一只手，将微弱的青木生机源源不断输入。月姬则面色凝重地检查着那古旧卷轴，试图破解其上的禁制。
不知过了多久。
“咳……噗——！”
昏迷中的林辰，猛地身体一弓，喷出一大口暗红灰色的、散发着诡异高温与阴寒死气的血液！血液溅在星舟地板上，竟将灵木地板都腐蚀出一个个坑，发出“滋滋”声响！
“辰哥！”众女惊呼。
林辰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混沌与生机交织的眼眸，此刻布满了暗红色的血丝和漆黑的阴影，唯有最深处，那一点混沌星图的光芒，微弱却顽强地亮着，维持着他最后的清醒。
他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干裂，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他看着围在身边、满脸泪痕与担忧的四女，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只让嘴角溢出了更多的暗红灰色血液。
“没……没事……”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死不了……”
他目光移动，落在月姬手中那已经解开部分禁制、微微散发着古老光晕的兽皮卷轴上，又仿佛透过舷窗，望向了星舟航行的前方，那无边无际的、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深沉冰冷的南方海域。
南极……
幽冥圣子……
神陨计划……
第四块碎片……
还有体内这随时可能引爆的、恐怖的三相冲突平衡……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凶险万分。
但，他还活着。她们也还活着。
这就够了。
星舟划破夜空，拖着黯淡的尾焰，朝着华夏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是渐渐平息却余烬未消的富士山，是心情复杂的东瀛。
前方，是亟待回归的丹阁，是必须面对的疗伤与消化，是那枚冰冷玉简带来的谜团与挑战，是南方冰原之下，那仿佛已经张开巨口、等待猎物踏入的……无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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