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饭厅里，米粥的香气混着腌菜特有的咸鲜味。
沈宁玉捧着碗，口口喝着温热的粥，眼睛时不时往门口瞟。
“裴琰真的一早就走啦？”
沈宁玉终于忍不住，放下碗问旁边正在盛粥的周大娘子。
“回县主，裴大人蒙蒙亮就出发了。”
周大娘子笑着应道，“走时还特意嘱咐让您别惦记，他处理好县衙那边的事就尽快回来。”
“谁惦记他了……”
沈宁玉声嘟囔，却忍不住又往门口看了一眼。
周大娘子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
“哦对了，裴大人还特意让奴婢提醒您一句——让您记得有空看看他留下的那些书。”
沈宁玉刚端起的粥碗差点没拿稳：“……书？”
“是啊，”
周大娘子没察觉沈宁玉瞬间僵住的表情，继续道，
“裴大人，上次和您好的，读书的事儿不能荒废。让您先自己看看，等他回来要……呃，要考校？”
最后两个字，周大娘子得有些不确定，但沈宁玉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考校？！裴琰这冰块脸！人都走了还不忘布置作业！还让周婶当众出来！我的脸往哪儿搁！】
沈宁玉只觉得一股热气“噌”地冲上脸颊，耳根瞬间发烫。
她强作镇定地“哦”了一声，埋头喝粥，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一瞬。
三爹林松原本正在夹菜，闻言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布巾擦了擦嘴角，声音温和地开口：
“子瑜有心了。玉姐儿如今是县主，多读些书总是好的。他留下的那些典籍，都是精挑细选的，于你大有裨益。”
林松着，目光含笑地看向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沈宁玉，语气里带着长辈特有的、看穿一切却不点破的包容：
“不过玉姐儿也不必太过紧张。读书贵在持之以恒，日积月累。子瑜也是为你好，怕你荒废了赋。”
沈宁玉头埋得更低了，闷声应道：“……知道了，三爹。”
【赋？我有什么读书赋？现在倒好，穿越了还要被逼着学习，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坐在对面的沈秀看了看女儿通红的耳尖，又看了看林松含笑的眉眼，心中明镜似的。
她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
“子瑜得对，玉姐儿是该多读些书。不过眼下事情多，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玉姐儿，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这话看似是赞同裴琰，实则给了沈宁玉台阶下。
大爹赵大川和二爹孙河对视一眼，两人都是老实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孙河也道：“玉姐儿聪明，看书肯定快。不过这几累着了，先好好吃饭。”
四哥沈海和五哥沈石则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都憋着笑。
沈石还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沈风，挤眉弄眼，被沈风瞪了一眼才收敛。
一直安静吃饭的沈风，此刻也抬起头，看了看自家六妹那副“鸵鸟”模样，又想起裴琰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敬畏的脸，心里暗自嘀咕：
【六妹不怕地不怕，好像就有点怵裴大哥……】
林松将桌上众饶反应尽收眼底，眼中笑意更深。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粥，才重新看向沈宁玉，语气更加温和：
“玉姐儿，子瑜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你读书，可见他对你期许颇深。
你呀，也别觉得是负担。读书明理，开阔眼界，将来无论做什么，都有底气。”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只有自家人才能听懂的调侃：
“况且，你若真能把子瑜留下的书读通了，日后与他论起学问来，岂不是更有底气？总好过被他问住了，是不是？”
这话得巧妙，既点明了读书的好处，又暗示了“夫妻间”某种微妙的较量，瞬间冲淡了饭桌上那点尴尬的气氛。
沈秀忍俊不禁，嗔了林松一眼：“就你会。”
赵大川和孙河也笑了起来。沈海、沈石、沈风几个年轻人更是憋不住笑出了声。
沈宁玉被三爹这番话得脸颊更热，但心里那点被抓包的窘迫却奇异地消散了许多。
沈宁玉抬起头，对上林松含笑鼓励的眼神，抿了抿唇，终于也露出一丝笑容：
“三爹得是。我……我会抽空看的。”
沈宁玉嘴上这么，心里却在飞快盘算：
【抽空看？那也得影空”才行！等裴琰回来，就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看书！反正他人在县衙，又不能盯着我……】
林松看着她眼珠子微转的模样，哪能猜不到她的心思？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再什么。
有些事，点到即止即可。孩子们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
“唉……”
大爹赵大川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雨是停了，水也在退。可村里那些人……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二爹孙河也叹气：“王大山他们撤到了大青山高处，有雷虎在，应当能撑住。只是山上吃食有限，这都几了……”
饭厅里的气氛沉了沉。
沈秀放下碗，看向沈宁玉：“玉姐儿，你脑子活络，又跟君衍、少陵他们商量得多，眼下咱们该怎么做？”
被母亲点名，沈宁玉坐直了身子，暂时把刚才关于让她学习的事抛到脑后。
沈宁玉略一思索，便条理清晰地道：
“娘，大爹二爹三爹，我觉得咱们先稳住。
裴琰走前了，朝廷的赈灾粮三日内就到县城，县衙会在城外设粥棚和安置点。
这是官方的路子，比咱们自己瞎忙活强。”
沈宁玉手指在桌上轻轻点零，继续分析：
“雷虎那边，咱们有雪影传信，知道他们在山洞里安顿下来了，王村长和雷虎管得挺好。
虽然日子紧巴，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现在最要紧的，是等官府那边。”
沈宁玉看向家人，语气沉稳：
“我的想法是，等水再退一退，路能走了，咱们先派人去河村看看大哥他们。至于大青山那边……”
沈宁玉目光扫过韩少陵和刚走进饭厅的谢君衍：
“粮食药材，咱们可以准备一些，但绝不能现在贸然送过去。
一来水路还不安全，二来容易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咱们山庄现在最要紧的是自保，不能当出头鸟。”
韩少陵刚坐下，闻言立刻点头：
“宁玉得对。我今早巡查时发现，山庄外围已经有零散灾民活动的痕迹。
咱们若此时大张旗鼓往山里运粮，恐怕会引来觊觎。”
韩少陵这时眼神锐利，与平日里爽朗热情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宁玉有些意外地看了韩少陵一眼。
这家伙正经起来，倒真有几分将军的架势。
“少陵考虑得周到。”三爹林松温声赞同，“那咱们眼下……”
“修船，备药，加强警戒。”
沈宁玉干脆利落地总结，“船修好了备用，但不急着出发。
药房那边，君衍你多费心，准备些防疫的药材。山庄的护卫要重新排班，日夜巡查不能松懈。”
沈宁玉话时神色平静，目光在家人脸上扫过。
谢君衍倚在门边，银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唇角微扬，眼中带着欣赏：
“玉儿安排得井井有条。药房的事交给我，避瘟散已经配了一些，伤药更多。
只等路通，便可送往县城——当然，是以县主捐赠的名义。”
谢君衍得轻描淡写，却把分寸拿捏得极好。
沈秀看着女儿镇定自若的模样，又看看沉稳可靠的韩少陵和从容不迫的谢君衍，心里那点焦虑渐渐平复下来。
“好，就按玉姐儿的办。”沈母一锤定音。
早饭过后，一家人各自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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