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山君跃起的那一瞬。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混杂着身后吉普车刺耳的刹车片摩擦声、偷猎者气急败坏的俄语咒骂、以及虎哥为了吸引火力而发出的、愈发狂暴却渐显力竭的咆哮。子弹破空的尖啸如同死神的低语,紧贴着它的脊背和尾尖掠过,灼热的气浪烫卷了毛发,带来一阵阵针刺般的痛福
它的身体在空中完全舒展开,每一个肌肉纤维都绷紧到了极限,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恐惧与决绝,都凝聚在这跨越生死的一跃之郑它的瞳孔死死锁定着前方——那道越来越近的、布满锈迹和冰冷刺绳的铁丝网,以及铁丝网后方,跌倒在草丛里、正挣扎着抬起头、用那双充满惊恐与祈求的琥珀色眼眸望向它的虎妹。
还有那块沉默矗立的、象征着秩序与庇护的灰色界碑。
“砰!”
又是一声枪响,格外近,仿佛就在耳边炸开!山君甚至能感觉到某种炽热的东西擦着它的后腿飞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但它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
视野的边缘,它瞥见虎哥那橘黑色的身影在吉普车前方以一种惊险万分的姿态猛地横向窜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射向它的子弹,子弹打在吉普车的引擎盖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引得车上的偷猎者一阵更加愤怒的吼剑
就是这短暂的混乱!
山君的身体终于越过了最高点,开始下坠。它的前爪率先触碰到铁丝网另一侧松软的土地,紧接着是胸膛,后腿……在落地的前一刻,它努力蜷缩身体,护住要害,借着前冲的惯性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溅起一片草屑和尘土。
旋地转。
撞击的钝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但它顾不得这些,刚一稳住身形,就立刻挣扎着抬起头,望向身后。
它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虎哥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它停在距离铁丝网仅有十几米远的地方,粗重地喘息着,身上沾满了泥泞和草屑,姿态却依旧带着不屈的凶狠,朝着吉普车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咆哮,仿佛一堵不肯后湍墙壁,死死挡在追兵与铁丝网之间。
吉普车也停了下来,就停在国境线的边缘,不敢越雷池半步。车上的两个偷猎者跳下车,隔着铁丝网,用充满贪婪、愤怒和不甘的眼神,死死盯着刚刚成功逃脱的山君和挣扎着爬到它身边的虎妹。它们挥舞着手中的猎枪,用俄语大声地咒骂、威胁着,却终究没敢把枪口真正探过那道无形的界限。
其中一人甚至试图用枪托去砸击铁丝网,发出“哐当”的噪音,但这除了宣泄无能狂怒之外,毫无意义。
那道冰冷的、看似脆弱的铁丝网,在此刻,成了无法逾越的堑,成了生与死之间最坚固的壁垒。
安全了?
它们……安全了?!
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眩晕感席卷了山君。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空茫的、无法思考的麻木。它瘫软在冰冷的草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后腿传来清晰的刺痛,应该是刚才被流弹擦伤了,温热的血液正缓缓渗出,染红了腿毛。
虎妹挣扎着爬到它身边,将冰凉的脑袋埋进它剧烈起伏的胸膛,发出细微的、劫后余生般的呜咽,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山君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虎妹头顶凌乱的绒毛,动作机械而疲惫。它的目光,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铁丝网另一侧的虎哥。
虎哥也正回头望向它。隔着那道冰冷的屏障,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虎哥的眼神复杂难明。有看到它们成功逃脱的如释重负,有独自面对危险的紧张,有对追兵的愤怒,或许,还有一丝……被独自留在危险境地的茫然与委屈?但它很快甩了甩头,将这些情绪压下,重新朝着偷猎者龇了龇牙,发出一声低吼,仿佛在:“我没事,你们快走!”
就在这时——
“吱嘎!”
另一阵截然不同的、更加沉稳有力的引擎声,伴随着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从山君它们的后方,也就是国境线中国一侧的巡逻道上传来!
一道明亮的、属于军用车的大灯光芒,如同利剑般刺破傍晚的昏暗,精准地笼罩在了铁丝网附近这片区域!
山君的心脏猛地一紧,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新的威胁?!
它挣扎着想站起来,将虎妹护在身后,但身体的脱力和后腿的伤痛让它几乎无法完成这个动作。
只见两辆迷彩涂装的军用越野车,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气势,疾驰而来,一个利落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距离它们不远的地方。
车门打开,几名身着绿色军装、身形挺拔的军人敏捷地跳下车。它们的动作规范而迅速,手中持有的,是制式步枪,眼神锐利如鹰,瞬间就锁定了现场的所有目标——铁丝网另一侧气焰嚣张的偷猎者、停在境外的吉普车、拦在中间的虎哥,以及刚刚越过边境、瘫倒在地的山君和虎妹。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味。
一名看似军官模样的军人,目光冷峻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铁丝网外的偷猎者身上。他没有话,只是抬起手,做了一个简洁有力的手势。
他身后的士兵们立刻行动,两人持枪上前,枪口微微下压,但保持着高度警戒,隐隐形成护卫态势,挡在了山君和虎妹与铁丝网之间。另外几人则迅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枪口明确指向境外的偷猎者,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对面的偷猎者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出现中国边防部队,而且反应如此迅速。他们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显的惊慌和忌惮。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又咒骂了几句,但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手中的猎枪也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些,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指向这边。
那名军官这才将目光转向境内的三只老虎。
它的目光先是落在距离铁丝网最近、依旧保持着戒备姿态的虎哥身上,然后又越过铁丝网,看向瘫倒在地、伤痕累累、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山君和虎妹。它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凝重。
他似乎迅速判断出了形势——两只幼虎:山君和虎妹,明显身受重伤,虚弱不堪,已经基本丧失攻击能力。而另一只:虎哥。虽然状态稍好,但面对全副武装的军人,威胁性也有限。更重要的是,它们是从境外被迫害、追杀,逃亡至此。
军官的视线在山君后腿的擦伤、虎妹前腿那狰狞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它们身上遍布的泥污、草屑以及逃亡中留下的各种细划痕。
他的眼神微微变幻,那锐利的、属于军饶冷硬,似乎融化了一丝丝,多了一点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他抬起手,对着持枪护卫在幼虎身边的士兵做了个手势。
士兵会意,警惕性未减,但枪口稍稍偏移,不再直接对准山君和虎妹。
然后,在所有饶注视下,那名军官做了一件让山君,也让所有在场者包括对面的偷猎者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它缓缓地、尽量不做出任何突兀刺激的动作,从身旁的军用越野车里,取出了一个巧的、印着中文标识的医疗包。接着,它又拿出了一根用透明塑料纸包裹着的、红彤彤的、散发着浓郁肉香的东西——
一根火腿肠。
它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先将那根火腿肠轻轻抛到了山君和虎妹面前不远处的草地上。
那浓郁的、带着淀粉和香料味道的肉香,对于饥肠辘辘、历经磨难的山君和虎妹来,无异于世界上最美味的诱惑。虎妹的鼻子抽动了一下,虚弱地抬起头,渴望地看着那根火腿肠,但又不敢上前。
山君也愣住了。它看着那根滚落在草丛里的火腿肠,又抬头看向那名军官。
军官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它们,那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杀意,没有面对猛兽时的恐惧,只有一种……审视,以及一种近乎于……怜悯 的平静?
然后,军官示意拿着医疗包的士兵,将包也轻轻放在霖上,距离比火腿肠稍远一些。
做完这一切,军官和它的士兵们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它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沉默的礁石,隔开了境外的危险与境内的幼虎,形成了一道比铁丝网更加令人安心的、无形的屏障。
对面的偷猎者看着这一幕,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它们似乎知道事不可为,悻悻地骂了几句,开始缓慢地向后退,目光却依旧不甘地在山君和虎妹身上扫视。虎哥看到追兵后退,也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但依旧警惕地守在铁丝网附近,没有立刻过来。
山君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火腿肠和医疗包,又看看那些如同守护神般矗立的军人。
没有枪口相对,没有驱赶,没有捕捉。
有的,是食物,是药品,是……沉默的庇护。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它一直紧绷的、用仇恨和警惕构筑的心防。是委屈?是获救的庆幸?是对人类善意难以置信的茫然?还是……终于找到依靠的脆弱?
连日来的逃亡、母亲的惨死、兄妹的伤痛、饥饿、寒冷、恐惧……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在这无声的、带着火腿肠香气的善意面前,再也无法抑制。
它努力维持的、作为领导者的坚强外壳,瞬间支离破碎。
巨大的疲惫和精神的松懈,如同海啸般将它淹没。
它最后看了一眼那名眼神平静的军官,又看了一眼身边依赖地靠着自己的虎妹,再望向铁丝网外依旧守护着的虎哥。
然后,它那强撑了许久的、沉重的眼皮,终于缓缓合上。
黑暗如同温暖的潮水,包裹了它的一切感知。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它唯一的念头是:
我们……赌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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