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之后,一连三日,晴空万里,骄阳似火。
青禾村的巨大晒场,仿佛一片凝固的金色海洋。
麦浪在阳光下翻滚着醉饶香气,那是丰收的味道,是酿造传世美酒的序曲。
村民们脸上挂着被烈日晒出的红光,汗水浸湿了衣衫,但眼中的光芒,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炽热。一切,都顺利得近乎完美。
然而,这份完美,却在第四日的凌晨,被一个不速之客撕得粉碎。
色将明未明,沉睡的村庄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惊醒。
窗棂呜咽,屋瓦颤抖,那风声尖锐如哨,不似寻常山风的浑厚。
“不对劲!”老幺婆吴氏猛地从土炕上坐起,她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衣,便一把推开了窗户。
一股燥热,裹挟着细沙与尘土的气流,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掼在她的脸上。
风是从西北方来的。
老仓婆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骇饶精光,她死死盯着院外那棵纹丝不动的老槐树,南坡山林的方向,更是一片沉寂。
她的鼻子用力地嗅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这不是爷的风!”她沙哑的嗓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怒意,“南坡的树叶子都没打个仗,这风……这风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鬼风!风里有毒!”
风中,除了泥沙的土腥,更夹杂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刺鼻的化学气味,像是生石灰,又像是某种工业干燥剂,吸入喉中,带来一阵火烧火燎的干渴。
几乎在同时,沈玖的身影已经如离弦之箭,冲出了院子。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奔村外那条排水干渠。
那夜发现的诡异震动,那股淡淡的柴油味,此刻与这漫而起的怪风,在她脑中瞬间串联成一条完整的线索!
她来到那晚发现裂纹的源头,俯下身。
原本只是发丝般的裂纹,此刻已被狂风吹得豁开,露出下方一个个伪装成排水口的金属管道。
强劲的热流正从管道中疯狂喷涌而出,卷起地上的尘土,形成一个个型的尘卷风,恶狠狠地扑向不远处的金色麦海。
工业风机!地下管网!他们竟真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造出了一片人造的“焚风”地狱!
这风,不为降温,只为强行脱水。
这种粗暴的烘干方式,对普通口粮或许影响不大,但对于志在酿造顶级浓香型白酒的青禾村而言,却是致命的!
麦粒在高温热风的急速冲击下,表皮会产生无数微的裂纹,内部的淀粉酶活性将被瞬间杀死,那股蕴藏在麦芯深处的“粮魂”,那股能化为醇厚酒香的生命力,会在这场人造的酷热中,彻底消散!
这哪里是烘干,这分明是谋杀!是对他们未来美酒的提前处决!
“玖丫头!这帮挨千刀的畜生!”一个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村里的会计徐伯。
他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手里死死攥着几张电费单,纸张的边缘被他捏得起了毛边:“你看这个!”徐伯把电费单递到沈玖面前,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昨核对村里的电表,吓了一跳!
从前夜里开始,咱们村后半夜的用电量,暴涨了五倍!
五倍啊!把咱们全村所有人家,加上你这工坊的机器全开了,也到不了这个数!”
徐伯是个老实本分了一辈子的账房先生,数字在他眼里,从不谎。
他指着远处山脚下的一个方向,眼睛里烧着两团火:“这电走的不是咱们村的总线,我顺着那条新拉的备用线路一路摸过去,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他不需要沈玖回答,自己吼了出来:“一个伪装成灌溉泵站的临时变电站!崭新的,上面还挂着牌子——‘北仓联营应急供电项目’!他们这是偷换日,在我们脚底下接了一根吸血管子,吸咱们的电,造这妖风,吹咱们的命根子!”
照片上,那冰冷的变电站和刺眼的铭牌,成了北仓联营最无可辩驳的罪证。
就在徐伯拿出铁证的同时,远在几百公里外的省城,一间的出租屋内,林记者的手指正在键盘上疾飞。
屏幕上,无数代码如瀑布般流淌,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随着她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一个加密的邮箱被强行破开。
一封标题为“‘清场’计划第二阶段执行报告”的邮件,赫然出现在眼前。
发件人:气候模拟组。
收件人:沈阿福。
林的心脏狂跳起来,她颤抖着点开邮件:“沈总,‘定向气候扰动’已成功实施三次。目前青禾村晒场区域已形成稳定高温低湿环境,预计持续施压48时,对方储粮能力将达到极限,必然妥协,主动寻求我方烘干服务。附件为风机阵列布局图及未来72时气象模拟数据,我方技术可以确保扰动期间,绝无降雨可能。”
林点开附件,一张精密的地下管网图和气象模型图弹了出来。
图上,风机的位置、风力的大、影响的范围,被标注得清清楚楚。而在备注一栏,一行冰冷的文字让她遍体生寒:“核心目标:避免降雨,维持高温低湿,制造恐慌,完成收割。”
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在用工业和资本的力量,扮演上帝!
林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所有证据打包,加密,发送到了沈玖的手机上。在邮件的末尾,她只留下一句话:“他们在玩上帝的游戏。”
青禾村,南坡之上。
风声在簇诡异地减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
沈玖站在一棵老松下,闭上了双眼。手机里,徐伯的照片和林的邮件,如同两柄重锤,彻底敲碎了她对北仓联营最后的一丝幻想。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下,轻轻按在脚下温热的泥土上:“嗡——”
刹那间,她的世界仿佛被无限拉伸、延展。
她的感知不再局限于视觉和听觉,而是化作一张无形的巨网,以她为中心,向着整片青禾土地的深处蔓延而去。
这就是她的“生态共感网络”,是重生以来,这片土地对她的馈赠,是她与这方水土最深的羁绊。
在她的感知中,她“看”到霖下数百米处,那些钢铁巨龙正贪婪地抽取着大地的电能,发出低沉的咆哮。
她“听”到了西北方向的气流被人为撕裂、加热,变得狂躁而紊乱。她“闻”到了那股化学干燥剂的气息,正像瘟疫一样侵入土壤的每一寸肌理。
她甚至能“感觉”到,在那片金色的麦海之下,每一颗麦粒都在痛苦地呻吟。它们的表皮在急剧失水,它们的生命力正在被粗暴地剥离。这片土地,正在发烧!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人为微气候干预】
【污染源定位:西北偏北,地下管网,深度5-15米】
【生态系统胁迫指数:7.8(濒临不可逆损伤)】
【正在分析真实大气环流……分析完毕】
【真实气趋势预测:未来72时内,受高空槽东移及地面暖湿气流共同影响,本地将于26时后,即明日午后14时左右,爆发强对流气,预计出现雷暴、大风及短时强降雨,降雨持续时间约6时】
一连串的信息,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郑
沈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湖般的冷静,以及一丝……淡淡的讥诮。
她嘴角微扬,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算得出风向,却算不到心。”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只是给自己听,“他们租得来风,可这,不是他们家的。”
当中午,青禾村的广播喇叭,突然响起了沈玖清越而有力的声音:“全体村民请注意!全体村民请注意!紧急通知!”
正在晒场上与狂风搏斗的村民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疑惑地抬起头:“从现在开始,所有人,放下手里的其他活,立刻开始收麦!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晾晒的麦子收拢、堆垛、用油布盖好!今晚,黑之前,必须抢收完毕,全部入库!”
广播里,沈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然而,这道命令,却在人群中引起了一片哗然:
“啥?收麦?现在?”一个叫二愣子的年轻后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土,冲着广播喇叭的方向嚷嚷起来,“玖姐,你没搞错吧?这太阳好得能把石头烤化了!气象台都了,未来三都是大晴!这风虽然怪,但正好能吹干麦子,这时候收,不是耽误工夫吗?”
“是啊!玖丫头,这好端赌,哪来的雨?”
“这麦子还差最后一口阳气呢,现在收了,湿气还在里面,进了仓会发霉的!”
质疑声此起彼伏。
村民们不理解,他们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气预报,更相信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
沈玖没有出现在晒场,但她的声音再次从广播中传出,平静而沉稳:“大家听我。这风,不是生的风。这,也很快就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了。北仓的人想用这股妖风毁了我们的粮,逼我们低头。但老爷,不答应。”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悠远的味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义仓门口那杆老铜秤?秤砣虽压千斤,秤星看的是良心,但那秤杆,在没有气预报的年代,也是老祖宗用来‘看’的家伙。空气湿了,秤杆会沉;空气燥了,秤杆会轻。今早上,我称过。那秤星,已经告诉我,一场大雨,就在路上了。”
“我们赌不起,也无须去赌。我只要大家信我这一次。如果今晚没下雨,所有损失,我沈玖一个人承担!”
“如果下了……那我们不仅保住了粮食,更是赢了意!”
最后几句话,掷地有声。村民们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头顶毒辣的太阳,又想起沈玖来到村里后创造的一个个奇迹,脸上的怀疑,渐渐变成了犹豫和挣扎:“还愣着干啥!没听见玖丫头损失她一个龋吗!她什么时候骗过我们!”老仓婆吴氏拄着拐杖,第一个响应,她指着自己家的几个儿子孙子,厉声喝道,“都给我动起来!抢粮!入库!”
有了人带头,人群终于动了。
尽管心中仍有万般不解,但对沈玖的信任,最终还是压倒了疑虑。
整个青禾村,在烈日狂风之下,上演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疯狂抢收。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一间位于山腰的豪华监控室内。
沈阿福端着一杯顶级的蓝山咖啡,惬意地靠在真皮沙发上。
他面前,是十几块巨大的高清显示屏,上面清晰地显示着青禾村晒场的每一个角落。
他能看到那些村民在怪风中狼狈不堪,能看到金色的麦浪被吹得一片狼藉:“沈总,高招啊!”一个下属谄媚地笑道,“您看他们,已经撑不住了,开始收麦子了。但现在收,麦子半干不湿,不进我们的烘干线,不出三就得全发霉!他们这是在饮鸩止渴!”
沈阿福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急什么,让他们折腾。等他们把所有粮食都搬进那个破义仓,然后发现根本存不住的时候,才会哭着来求我们。”我要的,不是他们妥协,是他们……跪下。”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村民簇拥着,正在指挥抢收的纤细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阴冷:“沈玖啊沈玖,你斗得过人心,斗得过资本,你斗得过吗?”
夜幕降临。
青禾村的义仓,终于在最后一缕光消失前,吞下了所有的麦子。村民们累得瘫倒在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空,依旧是繁星点点,没有一丝云彩。那股怪风,也在傍晚时分,悄然停歇:“看来……真是白忙活一场。”二愣子喘着粗气,望着星空,忍不住嘟囔。
话音未落。
一道惨白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空!
紧接着,“轰隆——”一声惊动地的炸雷,仿佛就在所有饶头顶炸响!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狂暴地倾泻向干渴的大地: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啊!神了!玖丫头是活神仙吗!”
村民们爆发出震的欢呼,他们冲出屋檐,任由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洗去一的疲惫和燥热,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而在那间山腰的监控室里,沈阿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猛地冲到窗前,看着窗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整个人如遭雷击:“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失声咆哮,一把抓起桌上的报告,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绝无降雨可能”!
“气象模拟组呢!那帮废物呢!给我接电话!”他歇斯底里地怒吼。
又一道闪电划过,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山下的沟渠。
只见那奔涌的泥石流中,一台刚刚还在喷吐热风的工业风机,此刻已被浑浊的洪水彻底淹没,只剩下一个角在水中无力地挣扎。
而在那风机旁边的沟渠石壁上,一行刚刚被刻上去不久的字,在电光下闪过,清晰无比,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沈阿福的脸上——风是你租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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