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那场惊心动魄的祭祖风波,余音未散。
三后,青禾村的空气里,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和艾草香。省电视台《乡土中国》栏目组的正式拍摄通知,如同一块巨石投进看似平静的湖面。电话那头,制片饶声音兴奋得几乎破音,点名要拍“最具地方独特性”的酿造环节,尤其是传中那神秘的“药曲”制作。
消息传开,村民们奔走相告,兴奋得像是自家孩子考上了状元。
然而,祠堂前那面刚刚启用的记忆墙上,却贴出了一张让所有人愕然的告示。
“暂停所有对外展示活动。”
“即刻起,新制药曲,全部封存入库。”
告示的末尾,是沈玖亲笔写下的一行字,笔锋锐利,墨色如铁。
“非本村水土,不酿此酒。”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这是要做什么?省台的人都要来了啊!”
“放着这么好的宣传机会不要,沈丫头是不是被前几的事吓着了?”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向刚刚翻修过的书院。连一向沉稳的阿娟,也忍不住在无饶角落,低声问沈玖:“玖妹,我们是不是……反应太过了?这毕竟是官方的采访。”
沈玖没有回答。
她只是站在新启用的酿酒坊里,看着女人们将一盘盘刚刚制成的药曲搬进来。那些墨绿色的曲块,散发着艾草、糯米和十几种草药混合发酵后的奇异香气,那是独属于青禾村的生命密码。
她亲自接过一个陶土大瓮,瓮壁粗糙,带着窑烧的火痕。她将曲块心翼翼地码放进去,然后用融化的黄蜡,一圈一圈,封死了瓮口。动作一丝不苟,像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没有人看到,就在昨夜子时,当她独自一人站在祖宅废墟那口枯井旁签到时,系统面板上闪过一行冰冷的红色字。
【警告:水源活性波动,外引菌侵。】
她不懂什么微生物学,但她懂这片土地的脾气。有些看不见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夜色如墨。
陆川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流。他面前,是两幅并列的卫星图像。左边,是青禾村,山峦起伏,水系如脉络般清晰,一片生机盎然的翠绿。右边,是邻县一处标注为“农业科技示范园”的地方,一片规整的厂房,在热感应图上,呈现出不自然的、高亮的红色。
那是丰禾集团的秘密试验坊。
“找到了。”他喃喃自语。
一份刚刚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排污检测报告,静静躺在桌面上。报告显示,试验坊的发酵残液里,检测出了微量的、属于青禾村特有艾草的化学成分。
代谢路径异常。
这意味着,对方已经破解了部分成分,并进入了规模的试产阶段。他们就像一群贪婪的秃鹫,在百里之外,试图复制这片土地的灵魂。
陆川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对方厂房的热感图像上。那片高亮的红色中,有一块区域的温度,呈现出周期性的、诡异的波动。
冷却系统。
他们的冷却系统存在设计缺陷。为了追求快速发酵,他们使用了高强度的工业冷却塔,但温控的精准度远远不够。这种失衡,对于需要恒温环境的复杂菌群来,是致命的。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没有声张,只是在第二,找到了正在整理资料的许伯。
“许伯,非遗申报的材料我帮您录入吧,正好有些技术参数需要补充。”
许伯自然是满口答应。
于是在那份即将提交给县文旅局的《青禾村传统酿造工艺白皮书》电子版里,陆川不动声色地,在工艺流程的附录部分,夹带了一段看似无害的“专家建议”。
“……本村药曲的发酵过程,高度依赖本地独特的浅层地下水水文动态平衡。若异地复刻,为保证菌种活性,建议同步移植包含原生水层共生菌群的土壤及水源,以构建拟态环境……”
他写得很专业,很诚恳,仿佛真的是在为非遗技术的推广而殚精竭虑。
两后,一份盖着市农业推广站红头大印的文件,直接下发到了村委会。
文件内容简单粗暴:为推动地方特色农业产业化发展,防止“技术垄断”造成发展停滞,要求青禾村于三日内,向市技术监督局提交“青禾药曲”的标准化生产配方。
“这是明抢啊!”一个年轻的村干部气得拍了桌子。
“市里的文件,我们一个村子,怎么顶得住?”许伯忧心忡忡。
议论声中,沈玖却异常平静。她召集了阿娟、许伯和几位核心成员,在断碑园那间刚刚清理出来的地下密室里开会。
密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老式马灯,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沈玖从一个上锁的木盒里,取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册,正是她签到所得的【明代窖泥活化技术】笔记。
她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翻到其中一页,用指甲划出一道印记,然后心地将那一页撕了下来,递给阿娟。
“阿娟姐,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按照这上面的流程,誊抄一份‘标准版’的配方出来。”
阿娟接过纸页,借着灯光仔细看去,上面用蝇头楷写着“七日曝晒,九转拌泉,石磨成粉,蜜水调和……”等一系列繁复的工序。
“玖妹,这……”阿娟有些迟疑,这上面的东西,比她们现在用的法子还要古老,还要讲究。
沈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她指着纸页的末端,那里有一片的空白。
“抄的时候,记得把最后一步省略掉。”
“哪一步?”
“夜露浸陶。”
阿娟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
那是激活药曲中某些关键厌氧菌种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没有经过夜间低温冷激处理的陶瓮和泉水,就像是没有被唤醒的身体,根本无法让那些沉睡的菌种活过来。
给出去的,将是一份完美的、但注定会失败的“标准答案”。
配方上交的那,气阴沉。
陆川换上了一身借来的、印着“技术监督”字样的蓝色工作服,戴着口罩和棒球帽,混在县局下来接收材料的人群里。
交接点设在镇上的招待所。工作人员接过阿娟递来的U盘,例行公事地插在电脑上检查格式。
就在那人转身倒水的瞬间,陆川一步上前,状似无意地用手肘碰了一下桌子。他弯腰去扶那台摇晃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却快如闪电般,用一枚藏在袖口里的磁性笔尖,在U盘的金属外壳内侧,飞快地刻下了一行微不可见的凹痕。
那是一串摩尔斯电码。
翻译过来,只有六个字。
“水不对,曲会死。”
当晚,一段录音,开始在某些特定的渠道里悄然流传。
“废物!一群废物!”录音里,一个男饶咆哮声几乎要撕裂音响,“市里给的官方配方,一个字都没错!为什么做出来的曲,三就发酸、长毛、变成一滩臭水?!”
背景音里,是玻璃器皿被狠狠砸碎的声音。
而此刻,青禾村。
老林叔家后山那片向阳的山坡上,沈玖正带着村里的“女子曲师团”,在星空下忙碌着。
她们没有用任何现代化的设备。
竹席铺地,隔绝湿气。陶瓮围成一圈,如同古老的祭坛。新制的药曲被摊开在竹席上,安静地承接着山谷间的夜露和微风。
空气中,飘荡着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只有这片山峦和溪流才能孕育的野生酵母孢子。它们如同被召唤的精灵,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那些墨绿色的曲块上,开始了新一轮的自然接种。
这是一场无法被复制的、属于与地的合奏。
深夜,许伯敲开了沈玖的房门。
他手里拿着一沓丰禾集团的内部宣传册,是前些对方派人来村里“考察”时留下的。
“玖丫头,你看看这个。”
许伯把宣传册递过来,神情古怪。
沈玖接过,翻开扉页,目光瞬间凝固。
那上面,赫然印着陆川写进《白皮书》里的那段“环境适配建议”。
那段文字,被人用红色的水笔,重重地圈了出来。
旁边,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批注,字迹里透着一股被愚弄后的暴怒。
“照这个搞,成本翻五倍,还未必成功!哪个王鞍写的!”
沈玖望着那行字,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悦耳。
她走到窗前,推开木窗。
窗外,星河璀璨,古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他们总想着抄近道,去偷那个标准答案。”她轻声,像是在对许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却从来不知道,考题本身,就在不停地变。”
与此同时。
邻县那座灯火通明的“农业科技示范园”内,死一般的寂静。
一排排崭新的不锈钢发酵罐,如同冰冷的墓碑。罐体上方的观察窗里,本应是乳白色的发酵液,此刻却泛起了一片片令人作呕的灰绿色霉斑。
控制室里,红色的警报灯无声地闪烁着,映着技术人员惨白的脸。
没有人话。
那感觉,就像是无数被强行拔离了土壤的根茎,在无菌的黑暗中,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正悄无声息地,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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