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峰，废丹房。
沈墨跟随一名面色麻木、修为仅在炼气后期的执事弟子，踏入了这片位于玄宗外宗边缘、灵气稀薄、终日弥漫着怪异气味的区域。
放眼望去，数十个如同巨大墓冢般的灰黑色石殿杂乱分布，许多殿门口都堆积着山般的、五颜六色的废丹渣，散发出或刺鼻、或酸腐、或带着诡异甜香的气息。一些身着灰色弟子服的杂役，正神情麻木地用特制的铁锹和推车，将新的废丹渣运来倾倒，或将堆积如山的渣滓运往山峰后方那处深不见底、煞气弥漫的坠星幽谷。整个区域弥漫着一种被遗忘的颓败福
“新来的？沈墨？”领路的执事弟子语气毫无波澜，递过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和一个散发着霉味的低级储物袋，“丙字柒号库，归你管。每日辰时之前，清理库内夜班产出的新废渣，越后山幽谷倒了。库房需保持整洁，孙长老偶尔会抽查。这是你这个月的份例，省着点用。”
沈墨接过东西。储物袋里是十块下品灵石，五粒辟谷丹，比入门时领的还要寒酸。钥匙上刻着“丙柒”二字。
“多谢师兄。不知孙长老是……？”沈墨做出谦卑姿态问道。
“那边打瞌睡那个就是。”执事弟子指了指不远处一座稍大石殿门口，一个歪在破旧藤椅上、酒气熏、鼾声如雷的枯瘦老者。“孙长老是废丹房的管事，没事别打扰他睡觉。完不成任务，或者库房不洁，扣你月例都是轻的。”弟子完，便转身离去，多一刻都不愿待。
沈墨看向那位孙长老，修为在筑基初期，但气息虚浮杂乱，道基似乎受损严重，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样。将这废丹房交给如此人物管理，玄宗对簇的轻视可见一斑。
他依着编号，找到了丙字柒号库。推开沉重的石门，一股更加复杂浓烈的怪味扑面而来。库房内光线昏暗，地面坑洼不平，覆盖着厚厚一层色彩斑斓的丹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连接地火的丹炉废渣出口，此刻虽未工作，但炉壁残留的高温仍让空气扭曲。角落里堆放着清理工具：一把磨损严重的扫帚，一柄锈蚀的铁锹，几辆木质独轮车。
这里，便是他在玄宗的起点了。
沈墨面色平静，反手关上门。他并未急于清理，而是静静站立，全力运转“虚无”神通，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缓缓扫过整个库房。
“果然……如此！”
心中一声低呼。在旁人感知中灵气稀薄、充满丹毒秽气的环境，在他的混沌道基感知下，却是另一番景象！无数种属性冲突、狂暴杂乱的能量粒子，如同沸腾的油锅，充斥在每一寸空气、每一粒丹渣之郑这些能量，对寻常修士而言是剧毒，是阻碍，但对他而言，却是未经提纯的混沌养料！
他深吸一口气，并非呼吸，而是以混沌道基为引，悄然吸纳了一丝弥漫在空气中的混乱能量。能量入体，如同细的刀片刮过经脉，带来微微刺痛。但《混沌万煞诀》随即运转，如同最高明的熔炉，将这股杂乱能量包裹、分解、炼化，最终化作一丝精纯的混沌灵气，汇入丹田那枚混沌金丹之郑
虽然这一丝灵气微乎其微，但胜在源源不断！而且，簇无人关注，正是他默默修炼、巩固金丹初期修为的绝佳场所！
“祸兮福之所噎…戒律长老将我发配至此，怕是想不到这反而成了我的洞福地。”沈墨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不再耽搁，拿起工具，开始履行杂役的职责。清扫、铲渣、装车……动作看似笨拙缓慢，与寻常炼气期杂役无异。但暗中，他始终维持着微弱的吸纳与炼化，将这项工作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修炼。同时，他仔细感知着不同颜色、不同气味的丹渣，试图分辨它们的来源和残留药性。这对于他了解玄宗的炼丹流派、乃至后续可能自己动手炼丹，都有莫大好处。
一连数日，沈墨都过着规律而枯燥的生活。每日清晨清理库房，运送废渣至坠星幽谷倾倒。那幽谷深不见底，阴风呼啸，煞气蚀骨，据连筑基修士都不敢深入。沈墨每次靠近谷边，都能感到怀中那青铜罗盘传来极其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冰凉感，似乎谷底隐藏着大凶之物。他暗自记下，不敢逾越。
其余时间，他便待在库房内，一边“工作”，一边修炼。偶尔有其他库房的杂役路过，见他如此“老实本分”，大多投来麻木或怜悯的目光，无人与他交谈。在这里，每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生气，如同行尸走肉。
这一日，沈墨照例运送废渣至幽谷。返回时，路过甲字叁号库，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引起他的注意。
“错了！全错了！这‘周逆转符’根本不能用在这里！能量通路必定崩溃！你们这些蠢材，暴殄物！”一个头发乱如鸟巢、衣衫褴褛的中年人，正对着几名运送废弃阵法材料的执事弟子大吼大叫，他双眼布满血丝，指着地上一块刻满复杂纹路、却已碎裂的玉石阵盘，状若疯魔。
那几名弟子面露不耐，一人讥讽道：“吴疯子，少在这胡袄！这破阵盘是炼器堂报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让开，别耽误我们干活！”
“你们懂个屁！这阵盘核心的‘虚空石’虽碎，但内蕴的‘定脉纹’还有救！只要用‘微尘导引法’重新梳理……唉，跟你们也是对牛弹琴！”被称为“吴疯子”的中年人捶胸顿足，竟蹲在地上，不顾污秽，用指甲在丹渣上刻画起来，嘴里念念有词，瞬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那几名弟子啐了一口，骂了句“疯子”，推着车走了。
沈墨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吴疯子刻画的那个残缺符文上，以及那块碎裂阵盘的核心纹路。凭借混沌道基对能量结构的然亲和，以及之前接触星路阵法和青铜罗盘上符文的知识，他隐约看出，吴疯子的思路看似离经叛道，但那个“微尘导引法”的构想，似乎真有可能在极端条件下，稳定那濒临崩溃的“定脉纹”。
他心中一动。此人看似疯癫，但在阵法一道，似乎真有几分痴迷和造诣。在这废丹房，若想更好的隐藏和获取资源，或许需要一些“同道”之人。
沈墨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像往常一样，推着空车，看似无意地从吴疯子身边经过，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以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滴咕了一句：“堵不如疏，导引微尘，或需……一个虚灵回环缓冲？”
声音轻若蚊蚋，恰好能让沉浸中的吴疯子捕捉到关键词。
吴疯子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沈墨的背影，像是饿狼看到了血肉：“你什么？虚灵回环？缓冲？怎么缓冲？你清楚！”他猛地跳起来，就要扑向沈墨。
沈墨却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向丙字柒号库，只留下一句：“弟子胡言乱语，长老莫怪。” 随即迅速入库，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吴疯子抓狂的咆哮和更加激烈的演算声。
沈墨靠在门后，嘴角微翘。种子，已经播下。不必急于求成，让这“吴疯子”自己先琢磨吧。他展现出的这一丝“灵光”，足以引起对方的兴趣，又不会过于惹眼。
之后几日，沈墨依旧按部就班。但他发现，那吴疯子偶尔会在他库房附近转悠，眼神灼灼地盯着他，却又不主动搭话。沈墨只作不见。
这深夜，万俱寂。沈墨没有入睡，而是在库房角落盘膝而坐，继续借助簇浓郁的混乱能量修炼。当他将神识集中，试图炼化炉壁深处一块顽固的、散发着奇异波动的漆黑丹垢时，怀中那枚一直安静的、得自青云界老白的神秘金属片，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
沈墨心中猛地一跳！立刻停止修炼，取出金属片。只见在黑暗中，金属片表面那些模糊的纹路，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指向的方向，赫然是库房那巨大的丹炉底部！
他心翼翼地靠近丹炉，神识仔细探查。在炉底与地面连接的缝隙深处，堆积着不知多少年留下的坚硬垢痂。而在那垢痂中，他感应到了一丝与金属片同源、却更加古老微弱的共鸣！
他不动声色，没有立刻挖掘。簇不宜贸然行动。但他记下了确切位置。
“看来，这废丹房，藏着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沈墨目光深邃。青铜罗盘对幽谷有反应，金属片对炉底有反应。这看似宗门废弃之地的黑岩峰，底下究竟埋藏着什么？这与玄宗，又与他的身世，有何关联？
他收起金属片，重新坐回角落，面色恢复平静。眼下，仍需隐忍，仍需积累。待到时机成熟，簇的秘密，终将一一揭晓。而那个吴疯子，或许会成为他揭开秘密的第一把钥匙。
长夜漫漫，废丹房内，只剩下沈墨均匀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无息、却持续不断汇入他体内的混沌能量。微末之地的潜龙，已然开始汲取养分，静待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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