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坐落于江海市一处闹中取静的古老街区,青砖黛瓦,飞檐斗拱,门前两尊石狮子历经风雨,沉淀着岁月的厚重。踏入朱漆大门,仿佛瞬间穿越了时空,外界的喧嚣被高墙隔绝,院内古树参,曲径通幽,假山池沼点缀其间,处处透着书香门第的雅致与深藏不露的底蕴。
苏瑾萱亲自在垂花门前等候,见到张佑,她微微一笑,引着他穿过几重院落,向着宅院深处走去。沿途遇到的苏家仆从皆步履轻缓,神态恭谨,显示出良好的家风。
最终,两人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独立院前。院门上悬挂着一块乌木牌匾,上书“静心斋”三个苍劲大字。
“祖父就在里面。”苏瑾萱轻声道,抬手示意张佑进去,自己则留在院外等候,显然,这次会面,苏老太爷只想与张佑单独交谈。
张佑整了整衣冠,虽然心境平和,但面对这位苏家真正的定海神针,也不由得多了几分郑重。他推开虚掩的院门,迈步而入。
院内陈设极为简朴,一方石桌,几个石凳,墙角种着几丛翠竹,唯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墨香与药香,昭示着主人不凡的品味与身份。
石桌旁,一位身着藏青色传统长衫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俯身观察着石桌上的一盆造型奇特的兰花。听到脚步声,老者缓缓直起身,转过身来。
老者看上去年过古稀,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尽数银白,面容清癯,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却丝毫没有寻常老饶浑浊,反而清澈明亮,深邃如古井,开阖之间精光内蕴,仿佛能洞悉人心。他身形不算高大,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令人不敢觑。这便是苏家老太爷,苏文渊。
苏老太爷的目光落在张佑身上,没有寻常长辈的温和审视,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探究,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张佑不卑不亢,上前几步,躬身行礼:“晚辈张佑,拜见苏老太爷。” 同时将手中准备好的礼物奉上,“这是柳家姐亲手配制的养身药茶,以及叶氏集团叶总相赠的文房用具,一点心意,聊表敬意,还望老太爷笑纳。”
苏老太爷目光扫过礼物,在听到“柳家姐”和“叶氏集团”时,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未多看,只是淡淡地点零头,示意张佑将礼物放在一旁的石凳上。他并未如同寻常主人那般招呼客人落座寒暄,而是直接开口,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灵枢·经脉篇》有云,‘经脉者,所以能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然则,十二经之别,其循行与主病,与十五别络有何关联?又如何理解‘气街’之?”
一上来,竟是直接考校起了生僻艰深的医理!而且问的并非泛泛之谈,而是需要融会贯通、甚至有所发挥的疑难之处!
若是一般年轻医者,骤然被如此询问,只怕立刻便要露怯。然而张佑师承神秘高人,自身赋异禀,又刚刚获得《太初导引术》这等上古筑基之法,对经络气血的理解早已远超同济。
他神色不变,略一沉吟,便从容答道:“回老太爷,十二经之别,乃正经之别行旁通者,犹如江河之支流,深而不见,其病候多与所属正经相关,然亦有独主之症。十五别络,则是沟通表里、联系四肢百骸之要道,主司气血之渗灌濡养。二者一深一浅,一内一外,相辅相成,共维机体平衡。”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气街’,晚辈浅见,并非指实体街道,乃是形容经气汇聚、流行之要冲地带,如四街(头气街、胸气街、腹气街、胫气街),乃脏腑经气集中与流注之处,如同都市之交通枢纽。诊病施治,把握气街,往往能收提纲挈领之效。”
他侃侃而谈,引经据典,不仅将问题解释得清晰透彻,更提出了自己的独到见解,甚至在对某处流传版本的注解进行引述时,顺带指出了其中一处因历代传抄可能产生的细微谬误,并给出了更为合理的推断。
苏老太爷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随着张佑的讲述,渐渐泛起波澜,从最初的审视,到微微惊讶,再到最后的激赏!
“好!好一个‘交通枢纽’之喻!妙极!”待张佑言毕,苏老太爷抚掌大笑,声若洪钟,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看向张佑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于医道一途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底与非凡的悟性!不拘泥于古书,能发前人所未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连声赞叹,之前那副严肃考校的姿态一扫而空,变得亲切了许多。“看来瑾萱那丫头所言不虚,你果然非常人。来,坐下话。”
张佑这才依言在石凳上坐下。
苏老太爷亲自为他斟了一杯清茶,目光依旧停留在张佑身上,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似在追忆,又似在权衡。
“孩子,”苏老太爷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丝沧桑,“你可知,我苏家祖上,亦曾是‘九大医道世家’之一?”
张佑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略有耳闻,但知之不详。”
苏老太爷微微颔首,目光望向远处的翠竹,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九大世家,同气连枝,各有传承,共同守护着一些古老的秘密和……责任。可惜,岁月变迁,世事浮沉,许多盟约与往事,都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各家也渐行渐远。”
他话锋一转,重新看向张佑,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不过,有些联系,并非那么容易彻底断绝。就比如……你手中的婚书。”
张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苏老太爷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反应,继续缓缓道:“瑾萱那孩子,自便聪慧过人,心性也好。她父亲,也就是我那儿媳,去得早,我亲自带大的她。她的婚事……我这做祖父的,自然也一直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隐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有些缘分,看似偶然,实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与瑾萱的相识,你持有那封婚书……或许,并非空穴来风,也并非仅仅是一纸旧约那么简单。这背后,可能牵扯到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当年未能完全了结的因果,以及……你们年轻人未来需要共同面对的道路。”
他没有明,但话语中的暗示已经足够清晰——他知晓婚书的存在,并且,他乐见其成,甚至认为这桩婚约背后,有着更深层的原因和使命。
张佑沉默着,心中念头飞转。苏老太爷的话,无疑证实了苏家与九大医道世家的渊源,也点明了他与苏瑾萱的婚约并非孤立事件。这让他对九封婚书背后的真相更加好奇,也感到肩上的责任又重了一分。
“老太爷的意思,晚辈明白了。”张佑斟酌着词句回应道。
苏老太爷看着他沉稳的模样,满意地点零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站起身,道:“走吧,陪我这老头子去藏书阁看看。那里,或许有能解答你心中一些疑惑的东西。”
着,他亲自引路,带着张佑走向院后方一栋更为古朴、守卫也更加森严的二层木楼——苏家藏书阁。
这次拜会,张佑不仅凭借自身实力赢得了苏老太爷的认可,更获取了关于九大医道世家和苏家婚约的重要信息。前方的迷雾,似乎又消散了一些。而那座即将向他敞开的藏书阁,又会带来怎样的惊喜与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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