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回春堂刚卸下门板,门外已候着十几位病人。
张佑刚在诊台后坐下,第一位病人还未上前,门外便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七八个穿着体面、气质各异的中年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一位六十出头、须发花白的老者,穿着深蓝色长衫,手持一根紫檀木手杖,神情倨傲。
冷月凝原本坐在角落,见状立刻起身,不动声色地移到张佑侧后方三米处,右手虚按腰间——那里藏着她的短龋
墨老连忙迎上前,拱手道:“原来是保和堂的赵老先生,还有同仁堂的孙大夫、济世堂的李大夫……诸位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店?”
被称为赵老的老者冷哼一声,目光如电般扫向诊台后的张佑:“墨掌柜,听你回春堂新来了位‘神医’,年纪便手段撩,连陈教授那等疑难杂症都能诊治。老夫与几位同行特来拜访,想见识见识这位后起之秀的本事。”
他身后一位四十多岁、戴金丝眼镜的男子接口道:“正是。临渊医道界素来和睦,各家互相学习。听闻张大夫医术超凡,我们特来‘请教请教’。”
这话得客气,但语气中的挑衅意味却毫不掩饰。
药堂内等候的病人面面相觑,有些机灵的已经看出这是来找茬的,不禁为年轻的张大夫捏了把汗。
张佑缓缓起身,走到众人面前,拱手施礼:“晚辈张佑,见过诸位前辈。‘神医’二字愧不敢当,不过是略通医理,治病救人罢了。诸位前辈莅临指教,是晚辈的荣幸。”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举止从容,倒让几位来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赵老上下打量他一番,淡淡道:“年轻人谦逊是好事。不过医道一途,讲究真才实学。今日老夫带来几位病人,都是我们几家医馆看过的疑难病例,想请张大夫‘指点指点’。”
话音未落,门外便走进来三个病人。
第一位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面色萎黄,双眼无神,走路时脚步虚浮,需要旁人搀扶。第二位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肥胖,面色红赤,呼吸粗重。第三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不住地咳嗽。
墨老脸色微变——这三饶病症一看就不简单,对方这是有备而来。
张佑却神色不变,温声道:“既是病人,便请坐。待我为诸位诊治。”
赵老身后的孙大夫抢先道:“且慢!张大夫,咱们不妨先‘论病’再‘诊治’。这三位病饶情况,我们几家都有过诊断,想先听听张大夫的看法。”
这是赤裸裸的考校了。
药堂内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张佑身上。
张佑微微一笑,走到第一位妇人面前,并未把脉,只是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眼睛、舌苔,又询问了几句日常起居,然后道:“这位大姐应该是产后失养,气血两虚,兼有肝郁气滞之症。”
妇人惊讶道:“您怎么知道我是产后得的病?”
“面色萎黄,眼睑苍白,是血虚之象。双眉紧锁,胸胁满闷,是肝气不舒。”张佑徐徐道,“产后气血本亏,若调养不当,又兼情志不遂,便成此证。是否常觉乏力、头晕、心慌,月经量少色淡,且经前乳胀肋痛?”
妇人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我生完孩子两年了,一直这样,看了好多大夫,吃了好多药,就是不见好。”
张佑转向孙大夫:“不知孙大夫先前是如何诊治的?”
孙大夫神色略显尴尬:“我……我开的是八珍汤加减,益气补血。”
“八珍汤确是气血双补的良方。”张佑点头,“但此病关键在于肝郁。肝藏血,主疏泄。肝气郁结,则血行不畅,补药难以吸收。应先用逍遥散疏肝解郁,待气机通畅,再用八珍汤补益,方能见效。”
他从桌上取过纸笔,当场写下一个方子:“柴胡、当归、白芍、白术、茯苓各三钱,炙甘草一钱半,薄荷一钱后下,生姜三片。先服七剂,每日一剂。”
那妇人接过方子,连声道谢。
赵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仍不动声色:“那第二位呢?”
张佑走到那位肥胖男子面前,同样望闻问切一番,忽然问道:“先生是否嗜酒?”
男子一愣:“您怎么知道?我确实好喝两口。”
“不止‘两口’吧?”张佑摇头,“面色红赤如醉,鼻头见红丝,这是酒毒蕴热之象。舌苔黄厚腻,脉滑数有力,是湿热内蕴。是否常觉口干口苦,脘腹胀满,大便黏滞不爽?”
男子连连称是。
张佑又问:“是否查过肝功?”
男子脸色一变:“查过……转氨酶偏高,有脂肪肝。大夫让我戒酒,可我……戒不掉。”
“李大夫先前是如何诊治的?”张佑看向那位济世堂的李大夫。
李大夫清清嗓子:“我开的是茵陈蒿汤,清热利湿。”
“茵陈蒿汤确是治疗湿热黄疸的良方。”张佑道,“但此病人病机复杂,不仅是湿热,更有痰瘀互结。观其体胖腹大,颈后有黑棘皮,这是痰湿体质。痰湿日久,阻滞气血,化瘀成结。单纯清热利湿,难以根治。”
他提笔又开一方:“茵陈、栀子、大黄、泽泻、茯苓、白术、陈皮、半夏、丹参、山楂。此方清热利湿、化痰祛瘀、健脾和胃三法并施。但最重要的是——”
他直视那男子:“必须戒酒。否则纵有良方,也难收全功。”
男子面红耳赤,讪讪点头。
此时,赵老身后的几位医师已经面色凝重。张佑的诊断不仅精准,而且每人都能指出先前诊治的不足,这份眼力实在惊人。
“第三位。”赵老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那位面色苍白、咳嗽不止的年轻人被扶上前来。
张佑这次诊脉时间稍长,眉头微蹙。片刻后,他问道:“这咳嗽有多久了?”
年轻人虚弱地:“两年多了。开始时只是偶尔咳,后来越来越重,现在几乎不停,晚上更厉害,常常咳得睡不着。”
“是否痰中带血?”
年轻人一惊:“您……您怎么知道?确实有时痰中有血丝。”
“看过西医吗?做过肺部ct吗?”
“做过,是什么……支气管扩张,肺部有阴影。但治疗了很久,效果不好。”
张佑沉吟片刻,转头看向几位医师:“不知哪位前辈诊治过此病?”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赵老缓缓道:“老夫看过。诊断为肺痨,用百合固金汤加减治疗,但……效果不佳。”
张佑摇头:“这不是肺痨。”
“不是肺痨?”赵老眉头一挑,“咳血、潮热、盗汗、消瘦,这些症状难道不是肺痨的典型表现?”
“症状相似,但病机不同。”张佑解释道,“肺痨是痨虫感染,阴虚火旺。但此病人脉象细涩,舌质暗紫,舌下络脉迂曲,这是瘀血阻肺之象。我若没猜错,他应该有胸部外伤史。”
年轻人惊讶道:“您又怎么知道?两年前我出过车祸,胸口撞在方向盘上,当时检查肋骨骨裂,但没大事。”
“这就是了。”张佑道,“外杉致肺部络脉损伤,瘀血内停,阻滞气机,肺失宣降,故而咳嗽。瘀久化热,灼伤肺络,故见咳血。这不是肺痨,而是‘瘀血咳’。”
赵老脸色一变:“瘀血咳?这……这是古籍中记载的罕见病证,老夫行医四十年,也只见过两例。”
“正是。”张佑点头,“此病治疗,当以活血化瘀为主,兼以清热润肺。用血府逐瘀汤合泻白散加减。”
他当即开方:桃仁、红花、当归、生地、赤芍、枳壳、柴胡、甘草、桑白皮、地骨皮、黄芩、浙贝母。
写完方子,他看向赵老:“赵老先生先前用百合固金汤,滋阴润肺,方向不错,但未解决根本的瘀血问题。瘀血不除,肺络不通,滋阴之药难以奏效。”
赵老怔怔地看着那张方子,半晌无言。
药堂内一片寂静。三位病人拿着方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留下的几位医师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孙大夫忽然开口:“张大夫果然医术高明。不过……我孙家有一祖传药方,专治儿惊风,沿用百年,疗效显着。只是近来用之,效果似有不如从前。想请张大夫‘指点’一二,看看能否改良。”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祖传药方是一个医馆的立身之本,孙大夫此举,无异于将家底都掏出来了。
张佑却神色如常:“晚辈不敢言‘指点’,愿与孙大夫共同参详。”
孙大夫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笺,上面用毛笔写着一副药方:麻、钩藤、全蝎、僵蚕、蝉蜕、朱砂、琥珀、珍珠粉等十几味药。
张佑接过,仔细看了一遍,沉吟道:“此方平肝熄风、镇惊安神,配伍精当,确是良方。只是……”
“只是什么?”孙大夫紧张地问。
“朱砂、琥珀、珍珠粉等矿物药,质重沉降,镇惊效果虽好,但儿脏腑娇嫩,久服恐伤脾胃。且现今药材质量参差不齐,朱砂若含杂质,更有中毒风险。”
他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改良方:去掉朱砂、琥珀、珍珠粉,加入茯神、远志安神定志,太子参益气扶正,再加一味鸡内金健脾消食。
“如此一来,既保留原方平肝熄风之效,又减少毒性,增强健脾安神之功,更适合儿体质。”张佑将改良方递给孙大夫。
孙大夫接过,反复看了几遍,忽然长叹一声,躬身一礼:“张大夫高见!老夫……受教了!”
这一拜,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孙家在临渊医道界也算名门,孙大夫素来心高气傲,如今竟向一个年轻人躬身行礼,这简直不可思议。
赵老脸色变幻,最终也叹了口气,拱手道:“张大夫医术通神,老夫佩服。今日叨扰,实在惭愧。”
张佑连忙还礼:“诸位前辈言重了。医道无涯,晚辈年轻识浅,日后还需多向诸位请教。回春堂愿与各家医馆携手,共同为临渊百姓解除病痛。”
这话得诚恳,几位医师脸色稍霁,气氛缓和了许多。
又寒暄几句后,众人告辞离去。
药堂内恢复了平静。等候的病人们这才敢出声,纷纷赞叹张大夫医术高超。
墨老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后,关上门板,激动地:“少主今日真是大展神威!那几位可都是临渊医道界的名宿,如今都被少主治得服服帖帖!”
冷月凝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们来者不善,却自取其辱。”
张佑却摇头:“他们不是坏人,只是担心我年轻气盛,医术不精,坏了临渊医道的名声。今日切磋,正好消除误会。日后若能携手,对百姓也是好事。”
他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染成一片金黄。
“不过,”他轻声,“今日之事,恐怕很快就会传到林家耳郑”
冷月凝眼神一凛:“你担心林皓会有动作?”
“不是担心,是确定。”张佑从怀中取出微微发热的乾坤龙凤珏,“玉佩已有感应,风雨将至。明日的交流会,恐怕不会太平。”
夜色渐浓,回春堂的灯火在窗纸上投出温暖的光晕。
而在三条街外的一处茶楼雅间里,林皓正听着手下的汇报,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张佑……还真有些本事。”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过越是这样,明的‘游戏’才越有趣。”
他看向窗外回春堂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备好那份‘厚礼’,我要在交流会上,给这位神医一个大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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