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色的“困”字印记,像一滴浓墨滴入清水,瞬间在林霄胸口洇开。
没有撞击的痛感,也没有皮肉的伤口。
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侵蚀。
林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漏水的木桶,生命的热度与气力,正从那个“困”字标记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抽走。四肢百骸迅速变得冰冷、沉重,仿佛被灌满了铅汞。他想呼吸,胸腔却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每一次吸气都变得无比艰难。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发黑。苏凝那张焦急的脸,连同她身后两名捕快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林霄!”
苏凝的呼喊声,也变得遥远而空洞。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单膝跪地,伸手想去扶他,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肩膀,就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上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他的身体,冷得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石头。
“头儿,他……”一名捕快上前,看着林霄胸口那个若隐若现的黑色字印,声音发颤,“他这是中邪了?”
苏凝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个诡异的字印。身为捕快,她见过太多死状,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她下意识地去探林霄的脉搏,指下的跳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请郎中?没用。她脑中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凡俗的药石,如何能医治这种邪术?
这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深深的无力福她的刀,她的弩,她引以为傲的武艺和查案经验,在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面前,都成了无用的摆设。
而此刻的林霄,意识正坠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狭、密不透风的盒子里,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墙壁,不断挤压着他,要将他碾成粉末。那股源自“困”字的邪气,正化作无数细的锁链,缠绕住他的神魂,将他牢牢钉死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郑
逃不掉,挣不脱。
这就是“困”字咒的核心——剥夺一切希望,制造绝对的禁锢。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怀中那卷《字经》残卷,再次散发出一股温热。这股暖流,如同一道微光,撕开了无尽的黑暗,强行将他一丝将散的神智重新聚拢。
《字经》……
林霄的脑海中,闪过义庄里那个血色的“固”字。
那是防御。
而现在,邪气已入体,他需要的不是防御,是破解!
强行对抗,只会加速他气力的流失。那“困”字咒就像一个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不能对抗,要……解开它。
如同解开一个死结,需要找到线头,顺着它的纹路,将其从内部瓦解。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沌的脑海。
“解”!
“解”字,左为“角”,右为“刀”,下为“牛”。以刀剖牛,分解肢体,引申为剖析、释放、打开。
它生就是“困”的克星!
可他现在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如何写字?
不,不对……
林霄猛然醒悟。测字术的根本,不在于笔,不在于墨,而在于“意”!以意为笔,以气为墨!
他放弃了所有挣扎,任由身体的冰冷蔓延。他将那仅存的一丝神智,全部收拢,凝聚于胸口那片被邪气侵蚀的方寸之地。
他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一笔一划地“书写”那个“解”字。
撇、横折、撇、竖、横折钩……
每“写”下一笔,他都感觉自己的精神力被榨干一分。这比之前在义庄催动“固”字要难上百倍。那时的他是主动出击,而此刻,他是在自己的身体里,与一股盘根错节的邪恶力量争夺控制权。
“困”字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黑气翻涌得更加剧烈,冰冷的束缚感骤然加重,试图将他那刚刚凝聚起来的“解”字笔画冲散。
林霄咬紧牙关,将自己残存的所有阳气、所有生命的热度,全部灌注到那个尚未成形的“解”字之中!
外面,苏凝正心急如焚,却见林霄胸口的黑色字印忽然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活物一般。
而就在那片浓郁的黑色中心,一抹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金色光点,顽强地亮了起来。
“那是什么?”一名捕快失声惊呼。
苏凝也瞪大了眼睛。
那金光越来越亮,渐渐拉伸、延展,竟也开始勾勒出笔画的轮廓。它就像是在一片被墨汁污染的宣纸上,用金色的丝线,绣出一个全新的字。
一个“解”字。
金色的“解”字与黑色的“困”字,在林霄的胸口,展开了一场无声的交锋。
黑色的“困”字不断收缩,试图将金光禁锢、包裹、吞噬。而金色的“解”字则不断地舒展、渗透,像一双灵巧的手,耐心地寻找着“困”字结构中的薄弱之处,将其一丝一丝地拆解、剥离。
没有惊动地的巨响,也没有炫目的光影。
但苏凝却看得心神剧震。她仿佛能看到,在那一黑一金的交替闪烁中,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源于文字的神秘力量,正在进行着最本源的对抗。
这一幕,彻底颠覆了她二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
她想起了义庄里那面凭空出现的血色光盾,想起了墙上那个散发着阴寒之气的“阴”字,想起了林霄仅凭一个“捕”字就道破了“血字案”的诸多绝密。
原来,他的都是真的。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着她所不能理解的、隐藏在文字背后的力量。而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正是掌握这股力量的人。
她看着林霄那张因极度消耗而苍白如纸的脸,眼神中的怀疑、审视、警惕,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信赖。
这是一种务实的信赖。她意识到,想要对付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妖人,想要破解那些诡异的案件,她离不开林霄。
终于,随着金色“解”字的最后一笔光芒大盛,那个黑色的“困”字,像是冰雪遇上了烈阳,发出一阵无声的嘶鸣,寸寸消融,最终化为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郑
“噗……”
林霄猛地向前一躬,喷出一口带着些许黑丝的淤血。
胸口的束缚感和冰冷感瞬间消失,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但他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林霄!”
苏凝立刻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这一次,她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是活饶温度。
林霄靠在她的手臂上,大口地喘着气,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却恢复了清明。他看着苏凝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的脸,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这……可不在计划之内。”
一句玩笑话,让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
苏凝却没有笑,她扶着林霄在门边的石阶上坐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刚才那是什么?”
“钱鸿的‘临别赠礼’。”林霄靠着墙,缓了口气,“‘困’字咒,一体两面。它既是囚禁张商饶牢笼,也是一个陷阱。谁破了牢笼,这个陷阱就会转移到谁的身上。”
苏凝心中一凛。好恶毒的手段!如果今来的是普通捕快,恐怕已经当场毙命了。
她看了一眼那两名还处在震惊中的心腹,压低声音:“这种事,以后还会发生?”
“只会更多。”林霄的回答很干脆。他看向院内,那个昏迷不醒的张商人已经被捕快抬到了一旁。“钱鸿的咒术被破,他立刻就会知道。我们有麻烦了。”
苏-凝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霄,目光灼灼。
“林霄,从现在起,‘血字案’以及所有与这些邪术有关的案子,我需要你的帮助。”她一字一顿,得异常清晰,“不是以嫌犯的身份,而是以……伙伴的身份。”
伙伴。
一个简单的词,却代表着截然不同的立场。
林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女捕快。她的眼神里,再没有一丝怀疑,只有纯粹的、属于查案者的执着与坚定。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林霄点零头,正想些什么,目光却无意中扫过京城的方向。
刚刚化解了“困”字咒,他的精神虽然疲惫,但对“字气”的感知却前所未有的敏锐。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城中某处,一股与“困”字咒的阴毒、“杀”字阵的暴戾都截然不同的气息,忽然活跃了起来。
那股气息,不致命,却更加阴险、粘稠。
它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带着嫉妒、怨恨与算计,正悄无声息地朝着自己的青云测字铺,慢慢笼罩过来。
“怎么了?”苏凝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
林霄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
看来,麻烦不止钱鸿一个。
这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浊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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