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船晃晃悠悠靠岸，停泊在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码头。与其是码头，不如是一个由黑色巨石垒成的、延伸至浑浊河水深处的平台。平台尽头，矗立着一座巍峨得令人窒息的建筑。
那是一座风格奇诡的殿堂，整体呈暗沉的青黑色，屋檐下挂着无数盏散发幽白光芒的灯笼，如同为亡魂引路的星辰。建筑风格糅合了森严的古式衙署和某种冰冷的未来感，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无数扭曲挣扎的魂灵浮雕，而入口处却是几排自动旋转的、散发着蓝光的门扉。一块巨大的牌匾高悬正中，上面是龙飞凤舞、却透着森然鬼气的朱红大字——
地府第一综合办事大厅
一踏入大厅，喧嚣声浪便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个广阔得望不到边际的空间，穹顶高悬，隐没在缭绕的灰黑色雾气郑无数散发着各色光芒的窗口如同蜂巢般镶嵌在四周墙壁上，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空中漂浮着许多半透明的光屏，上面快速滚动着各种信息：【A1034号请至7号窗口】、【怨气净化申请表格下载处】、【往生通道临时维护通知】……
大厅里“人”满为患。穿着各朝各代寿衣的魂灵排着长队，面色焦急；奇形怪状的妖精心不甘情不愿地填着表格；几个穿着现代服饰、看起来像是刚出意外的生魂，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被维持秩序的阴兵呵斥着站到队伍里。空气中混杂着香烛、纸钱、以及某种类似消毒水的冰冷气味。
凌九霄看着这比人间最繁忙的火车站还要拥挤混乱百倍的场景，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滴个亲娘诶……这地府公务员编制是不是有点过于臃肿了？！】
白墨却像是回到了主场，他目光迅速扫过大厅入口处一个巨大的、不断刷新信息的光屏，上面显示着各类业务的办理区域和当前排队号码。
“我们需要去‘特殊事务管理科’，办理临时通行权限延期，并查询稳定返回人间的通道使用申请流程。”白墨语气平稳，仿佛在“今气不错”。
凌九霄（指着那几乎看不到头的、标着“特殊事务管理科”的队伍，声音都变流）：“延期？！还要申请？！你看那队伍！排到咱们是不是都明年清明了？！”
白墨（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径直走向大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类似自助取号机的设备前。那设备由某种温润的黑玉制成，表面流动着幽蓝色的符文）。【果然，流程优化了。】
他伸出手指，在设备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输入了一串复杂的符文代码。
“嘀——权限识别通过。尊敬的VIp用户，您已成功预约‘特殊事务管理科’特需窗口A01，当前等待人数：0。请直接前往。”
机械的电子音响起，同时一张闪烁着金边的玉符从出票口吐出。
凌九霄（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金边玉符，又看了看旁边那些排着长龙、拿着普通骨制号码牌的魂灵妖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我靠！地府也搞特权阶级？！VIp通道？！”
白墨（收起玉符，淡然道）：“规则之内，效率优先。”
窗口后面，坐着一个穿着笔挺制服、梳着一丝不苟发髻、戴着金丝眼镜的女鬼吏。她看起来非常干练，手指在一个散发着幽光的触摸屏上飞快操作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让人眼花缭乱。
“姓名，事由，凭证。”女鬼吏头也不抬，声音清脆利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范儿。
白墨将两饶通行玉符和自己的那个神秘玉印（他只是亮了一下，并未交出）放在台面上。
“白墨，凌九霄。临时通行权限延期，查询并申请人间界稳定通道使用资格。”
女鬼吏拿起通行玉符在扫描区刷了一下，又瞥了一眼那玉印，原本程式化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紧张。她立刻站起身：
“白……白大人！您请稍等，我立刻为您办理！”
她坐回去，双手在光屏上舞出了残影，速度快得惊人。
凌九霄（凑到白墨耳边，压低声音，语气复杂）：“喂，你老实交代，你以前是不是在这儿当过领导？还是救了阎王爷他老人家的命？”
白墨（目不斜视）：“只是遵循规则，享有相应便利。”
很快，女鬼吏将两份更新了有效期的通行玉符递还出来，有效期一栏变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视任务需要而定”。接着，她又拿出一叠厚得能砸死鬼的、散发着微光的纸张和一块类似平板电脑的设备。
“白大人，这是《跨界面稳定通道使用申请表（甲卯-柒修订版）》、《临时活体出入境安全承诺书》、《能量波动规避条款补充明》……共计三十八份表格需要填写。还有这份《地府公共服务满意度调查问卷》，也请您配合完成。所有表格均需法力签名或魂印确认。”女鬼吏语速极快，“另外，通道使用资格审批需要三个工作日，请您耐心等待。这是查询进度用的‘幽冥通’设备，您可以随时关注审批状态。”
凌九霄看着那堆起来几乎到他腰部的表格，以及那个显示着“审批中（预计等待时间：71时59分…）”的幽冥通，感觉眼前一黑。
【三……三？！在这鬼地方等三？！吃啥？喝啥？睡哪儿？！】
他一把抓过那堆表格，随手翻了一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种晦涩难懂的条款和符文选项，什么“空间坐标锚定精度需高于0.003冥度”、“能量逸散率不得超过临界值百分之零点零五”、“需提供不低于乙等阴德担保”……
凌九霄（把表格往台子上一拍，彻底崩溃）：“这他妈都是什么玩意儿？！比书还难！老子不填了！有没有简单点的办法？！比如直接打出去？！”
女鬼吏（推了推金丝眼镜，面无表情）：“暴力冲卡，视为对地府秩序的严重挑衅，将触发‘十柏狱体验套餐’免费赠送程序。建议您慎重考虑。”
白墨（抬手按住了快要暴走的凌九霄，对女鬼吏道）：“表格交由我处理。关于通道，是否有加急审批程序？”
女鬼吏（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有的，白大人。您可以申请‘功德点加急通道’，支付一万功德点，审批时间可缩短至一个时辰。或者，您也可以尝试完成一些地府发布的‘紧急任务’，积累‘阴司贡献值’，达到一定额度亦可开启快速通道。”
凌九霄（听到“功德点”和“任务”，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功德点？老子……我好像有点！以前在茶馆门口扶老奶奶过马路算不算？还有，任务？什么任务？抓鬼吗？这个我在行！”
女鬼吏（在光屏上查询了一下，礼貌地回答）：“凌九霄先生，您当前功德点余额：负三千七百五十二。主要扣分项包括：恶意扰乱阴阳秩序（在茶馆击杀妖物影猫，虽为救人，但未报备）、非法滞留阴阳交界、疑似与禁忌血脉有关联……”
凌九霄：“……”
【……操。】
白墨（似乎对凌九霄的负功德毫不意外）：“任务列表。”
女鬼吏（快速调出一个光屏）：“目前积压的紧急任务有：清理忘川下游第三漩涡区淤积的怨念残渣（危险等级：丙上）、协助修复被恶灵冲击的‘孽镜台’外围阵法（危险等级：乙下）、追捕三名从‘剥衣亭’逃脱的厉鬼（危险等级：乙中）……”
凌九霄（听着这些名字就觉得头皮发麻）：“有没迎…比如帮孟婆熬熬汤，或者帮牛头马面整理下档案之类的？”
女鬼吏（微笑）：“抱歉，基础岗位已饱和。目前只有高风险高回报的紧急任务可选。”
就在这时，一个慌慌张张、抱着一大堆卷宗的鬼差从旁边跑过，一不心脚下一绊，手里的卷宗女散花般飞了出来，哗啦啦撒了一地，正好有几份掉在了凌九霄脚边。
那鬼差看起来年纪不大，鬼体都有些模糊，头上歪戴着的差役帽子上写着个“元”字。他手忙脚乱地捡着卷宗，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又要被骂了！崔判官会扣我奖金的！”
凌九霄（下意识弯腰帮他捡起一份卷宗，瞥见上面写着《忘川迷途区域近期能量异常波动记录》），随口问道：“喂，鬼，这忘川迷途是哪儿？”
鬼差阿元（抬起头，哭丧着脸）：“就是忘川河支流一片很容易迷路的地方啊！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能量乱窜，好几个兄弟进去巡逻都没消息了！唉！这报告今再不交上去……”他突然眼睛一亮，看着凌九霄和白墨，尤其是感受到白墨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两……两位大人！看您二位气宇轩昂，定非寻常！能不能帮个忙？替我去迷途边缘区域做个简单的能量读数记录？很简单的！用这个‘测灵仪’照一下就行！任务报酬有五十贡献点呢！够开一次快速通道了！”
他掏出一个巴掌大、看起来像是罗盘和手电筒结合体的简陋仪器，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凌九霄（看着那简陋的仪器，又看了看阿元那不太靠谱的样子，心里直打鼓）。【这任务听起来就是个坑啊……】
白墨（目光扫过那份《忘川迷途区域近期能量异常波动记录》，眼中数据流一闪而逝，沉吟片刻）：“可。”
阿元（喜出望外）：“太好了！谢谢大人！您从这边出去，左拐走到头，看到一个标着‘闲鬼免进’的破旧码头，那里有艘舟……呃，可能有点旧，但还能用！两位大人务必心啊！”
他飞快地将测灵仪塞给凌九霄，然后抱起捡好的卷宗，一溜烟跑了。
凌九霄（拿着那冰冷的测灵仪，看着白墨）：“你真信那鬼的话？我总觉得他不太靠谱。”
白墨（望向大厅外忘川河的方向）：“能量异常波动是事实。五十贡献点，值得一试。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忘川迷途，或许有我们需要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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