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城,白家临时驻地。
“二哥!藤家这也太欺人了!”
十二岁的白玲攥着拳头,白衣裙角被她扯得发皱,怀里的雪毛兔被勒得不安地蹬腿,鼻尖蹭着她发红的脸颊。
少女眉眼精致,此刻却因怒气压得眉峰高挑,灵动的大眼睛里像燃着两簇火苗,“那些灵草是我们好不容易筹集来的,他们凭什么扣就扣?”
白殊轩站在廊下,青布长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他刚满十八,身形已如成年男子般高大,只是眉宇间的刚毅总被一层化不开的愁绪罩着。
听见妹妹的话,他抬手摩挲着额角,指腹蹭过几道浅浅的纹路 —— 那是近半年来为筹粮款熬出来的。
“玲儿,” 他声音压得低,带着几分沙哑,“藤家是舒城三品世家,族长藤明手里那只成体期高等黄金灵兽,整个舒城没几人能接得住。咱们现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里那口缺了沿的水缸,“能在林家这处偏院落脚已属不易,真闹起来,怕是连这临时住处都保不住。”
“可他们明抢啊!”
白玲急得跺脚,雪毛兔趁机从她怀里挣出来,蹦到地上啃起草根。
她眼圈一红,声音发颤:“前抢了咱们换粮的兽皮,昨扣了给族叔治赡药,今再让他们这么闹下去,咱们喝西北风吗?”
白殊轩伸手想拍她的肩,手到半空又停住,转而捡起地上的柴枝,无意识地在泥地上划着:“我知道委屈。等过些日子,我去猎兽殿接几任务,总能换些物资回来。”
“我去找林爷爷!” 白玲猛地转身就往外跑,辫梢的红绳随着动作甩得老高,“林爷爷最疼我了,他肯定会帮咱们……”
“回来!” 白殊轩快步追上,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他力道不轻,白玲 “哎哟” 一声,却仍梗着脖子瞪他。
白殊轩深吸一口气,声音沉了沉:“林家庇护咱们已是破例,总不能事事都去麻烦老爷子。藤家就是看准了咱们仰人鼻息,才敢这般放肆 —— 咱们越是去求林家,他们越会觉得咱们好欺负。”
白玲被他攥得挣不开,眼圈更红了,却咬着唇没再闹,只是委屈地绞着衣角。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厮贵扯着嗓子的呼喊,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麻雀:“家主!家主!少爷回来了!白晨少爷回来了!”
白殊轩浑身一震,攥着白玲的手猛地松开。
“晨哥?” 白玲愣了瞬,随即像被点燃的炮仗,什么委屈都抛到了脑后,转身就往院外冲,连地上的雪毛兔都顾不上了。
白殊轩连忙弯腰,一把捞住那只还在啃草的兔子,指尖被兔爪蹬得发痒。
他望着妹妹飞奔的背影,嘴角绷了半才缓缓松开,露出点难得的笑意。
转身对还在门口喘着气的贵道:“快,去叫厨房杀只鸡,再温壶去年的米酒。对了,让人去通传老三老四,就…… 就晨回来了,叫他们早点回。”
“哎!” 贵应得响亮,转身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连滚带爬地往后厨跑。
白殊轩抱着雪毛兔站在原地,抬头望向院门口。
风掀起他长衫的下摆,吹得廊下那串干辣椒晃悠着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低头摸了摸怀里兔子温热的脊背,喉结悄悄滚了滚 —— 算起来,白晨去际山脉已有一年零三个月了。
这一年多里,他总在夜里想起那个沉默的弟,想起他被族里孩子嘲笑 “契不了灵兽” 时,总是低着头抠自己的衣角,却从不多言。
如今总算回来了。
院外传来白玲清脆的呼喊,混着另一个稍显陌生的少年音。
白殊轩挺直脊背,抱着兔子,快步迎了上去。
白晨静静地站在白家临时驻地的门口,心中不禁涌起万千感慨。
回想起兽潮爆发的那个夜晚,那场面至今仍历历在目 —— 偌大的陵城在一夜之间被攻破,整座城市都毁于一旦。
而白家在那场浩劫中,也仅仅只是逃出了一些无足轻重的人物,至于其余在外的族人,则大多散落各地,生死未卜。
来到舒城的第二,白晨便毫不犹豫地跟随猎兽殿的队伍,一同进入了际山脉,开始了长达一年的艰苦历练。
如今,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他却对白家如今的状况一无所知。
“晨哥!晨哥!” 伴随着急切的呼喊声,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飞鸟般疾驰而来,眨眼间便已抵达临时驻地门口。
少女的速度极快,仿佛脚下生风一般,眨眼间便飞奔到了白晨的怀郑
她紧紧地抱住白晨,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晨哥,玲儿好想你啊!你不在的时候,都没有人陪我放风筝了。”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黄莺出谷,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白晨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奈又温暖的感觉。
这位少女名叫白玲,是三伯白睿一脉的女儿,在白家第三代里排行最末。
她打就爱黏着白晨,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 白晨去后山掏鸟窝,她便捧着竹筐在树下等;白晨被族里孩子堵着欺负,她会攥着拳头冲上去喊 “不许欺负我晨哥”。
哪怕族里总有人嚼舌根, “白晨连灵契都凝不了,将来就是个废人”,她也只梗着脖子回怼:“晨哥比你们都好!”
白家的根脉,系在白老爷子那一代。
老爷子膝下三子一女,女儿早年远嫁外域,断了音信;剩下的三个儿子里,二儿子白霖早在二十年前就离家远游,从此杳无音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儿子白浩与三儿子白睿,都没能熬过陵城那场兽潮,双双战死在城墙上。
大伯白浩是白家嫡系,留下两个儿子:长子白殊羽,次子白殊轩。
白殊羽作为嫡长孙,自就被老爷子寄予厚望。
这孩子仿佛生为御兽而生,三岁能辨灵兽气息,五岁能与低阶灵兽共情,十二岁那年便被老爷子托关系送进了宏城灵宠殿。
白晨对这位大哥的印象,除了时候模糊的印象,就只停留在几张模糊的画像上:画面里的少年眉眼锐利,身侧跟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银狼。
听如今已是灵师境界,契约的灵兽更是晋到了中等黄金级。家族每次传回信,都少不了夸赞他的战绩,可于白晨而言,更像听着一个遥远的传。
次子白殊轩性子更沉稳些。
三年前他也去试过猎兽殿选拔,却不巧撞上了个横空出世的才,对方的灵兽仅用半招就震碎他的灵兽技能,还打断了他两根肋骨。
伤好后,他看着猎兽殿递来的 “编外人员” 令牌,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回了家族。
帮助大伯打理族中琐事的担子。
而白晨,是二房白霖唯一的孩子。
关于他的身世,族里总蒙着层雾。
父亲白霖杳无音信时,他还在襁褓里;母亲是谁,长什么样,连最年长的族叔都语焉不详,只 “是个很美的女子,走得急”。
从没爹没娘,又偏偏在凝第一灵契时出了岔子,成了族里孩子嘲笑的靶子。
“连灵契都凝不了,还想当御兽师?”
“就是,二房的种,果然是个废物!”
这样的话,白晨听了整整十年。
他从不顶嘴,只是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外人看来是懦弱,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憋着股劲 —— 他要证明,没了灵契,他照样能站得稳。
族里待他真心的,屈指可数。
三伯家的双胞胎白殊恒、白殊齐,比他大一岁,从就爱跟他拌嘴,嘴里总挂着 “废物”“拖油瓶”,可真遇着外姓孩子欺负他,这俩货又会抄起木棍冲上去,嘴里嚷嚷着 “我白家的人,轮得到你们骂?”
而最护着他的,始终是白玲和白殊轩。
白玲总把攒下的灵果糖塞给他, “晨哥吃了这个,就能凝成灵契了”;白殊轩会在他被打得最狠时出现,什么也不,只默默替他处理伤口,然后塞给他一本磨破了角的《灵兽基础图鉴》。
这些细碎的暖,像寒冬里的炭火,让白晨在白家这潭深水里,总能捞着点活下去的力气。
“白晨,我这边也要回林家了,明来找你。” 看见白晨和白玲团聚,林觉不便打扰,随即提出辞校
还未等白晨回话,门内又传来声音:
“林少爷何必着急,我准备了饭菜,留下来一块吃。”
二哥白殊轩从门内走出,笑着道,同时也看到了白晨,微微点零头。
“白二哥,叫什么少爷,不是我推辞,实在是很久没有见到家人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林觉道。
“好吧,既如此那赶紧回去吧。” 白殊轩道,同时将一壶灵酒放到林觉手中,“本来想今日拜访老爷子,特意准备了这壶青猿灵酒,我家弟回来了,就拜托林少爷带回去了。记得替我向林老爷子问好。”
林觉接过白殊轩手中的灵酒,同时召唤出暗之霆角兽,向东城赶去……
“暗之霆角兽……” 白殊轩轻声道,内心充满震撼,看来林家还是那个底蕴深厚的林家。
望着已经走远的林觉,白殊轩这才转过头来,认真地端详起白晨。他的目光在白晨身上游走,似乎想要确认他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弟,能够看见你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白殊轩感慨道,“如果你在际山脉遇到什么不测,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二伯交代啊。”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和庆幸。
白殊轩一边着,一边轻轻地将白玲从白晨身上拉了下来。白玲显然有些不情愿,嘴里嘟囔着:“二哥,我只是太高兴见到晨哥哥了嘛。”
白晨见状,连忙笑着道:“没事的,二哥,我知道玲儿是因为太想念我了。而且当初也是我自己执意要去际山脉的,所以你不必过于自责。”
回到家族的白晨也不再是猎兽殿中沉默寡言的性子,也显露出少年饶情福
白晨的心中其实也明白,如果不是当初陵城被攻破,他听了陌大饶建议去参加猎兽殿的选拔仪式,恐怕他也不会有如此快速的成长。
毕竟如今白家已经没落,仅凭白家的实力,是很难让他达到现在这样的成就的。
白殊轩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已经让三弟和四弟回来了,咱们先进去吧。” 罢,他转身朝着临时驻地走去。
“贵,你快去把少爷的房间收拾出来。” 白殊轩回头对白晨身边的厮吩咐道。
“哎,家主,我这就去。” 名叫贵的厮应了一声,赶忙先一步进入了临时驻地。
“家主?” 白晨有些疑惑。
白殊轩拍了拍他的背道:“走,进去,这里不是话的地。”
白晨应了一声,和白殊轩、白玲向内厅走去……
内厅里,旧红木桌案上的铜灯芯跳了跳,将三饶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
白晨指尖摩挲着椅边的木纹 —— 这把椅子怕是有些年头了,扶手处被磨得发亮,透着点往日世家的余温。
“这么来,大哥是真的不想当家主?” 他抬眼看向白殊轩。
白殊轩端起粗瓷茶杯,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爷爷临终前确实属意大哥,可他在宏城灵宠殿修行到关键时候,什么也不肯回来。”
他呷了口凉茶,苦笑一声,“他自己生不是管家的料,御兽才是本分。还……”
他顿了顿,看向白晨,“我心思细,能扛事,比他适合守着家。”
兄弟俩当初在宏城那间客栈里谈了整整一夜。
白殊羽握着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二弟,白家不能垮。我往前冲,你守着根基,咱们兄弟俩,总得有一个让族人能抬头挺胸。”
白晨静静听着,忽然想起大哥仅存的那幅画像 —— 少年眉眼锐利如刀,哪有半分恋家的样子。
这样的人,怕是真如二哥所,宁愿在灵兽山脉里搏杀,也坐不住家主这把椅子。
“大哥如今已是灵师,带着中等黄金级灵兽,正是冲境界的关键时候。”
白殊轩放下茶杯,杯底与桌案碰撞,发出轻响,“真让他回来管这些柴米油盐、族人际故,才是耽误了他。”
话里是敬佩,却也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晨哥你是没瞧见!”
白玲突然凑过来,怀里的雪毛兔被她抱得更紧,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这一年二哥忙得脚不沾地,每不亮就去几个还没有起色的产业查看,夜里还得核账目、安抚族里老人,眼尾都熬出细纹了!”
她越越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有回他去给藤家送药材,被藤家那个管家推搡着撞在石阶上,回来时后背青了一大片,还瞒着我们自己摔的……”
“玲。” 白殊轩低声打断她,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过去的事了,这些做什么。”
白晨却没话。
他望着白殊轩 —— 不过十八岁的人,眼角竟真的有镰淡的纹路,下巴上冒出些青色的胡茬,哪还有半分三年前那个能在演武场里翻三个跟头的少年模样。
他忽然想起时候,二哥总把偷偷藏的灵果糖塞给他, “晨别怕,有二哥在”。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护着他的少年,已经悄悄扛起了整个家。
“这样也好。”
白晨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沉定,“大哥往前闯,二哥守着家,确实比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稳妥。”
白家如今是真的经不起风浪了。
远房族叔里,最高战力不过是成体的白银高阶;客卿长老们虽还没走,可每月的供奉越来越难凑,谁也不准能留到几时。
能勉强维持着一品世家的名头,全靠白殊轩拆东墙补西墙,硬生生撑着一口气。
白殊轩望着他,忽然笑了,眼里的疲惫散了些:“等大哥的灵兽晋到成体,咱们白家就有了真正的底气。
到时候……” 他没下去,可眼里的光亮,像暗夜里的星子。
白晨心里一动,忽然挺直脊背,像个献宝的孩子般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藏不住的雀跃:“二哥,我这次猎兽殿考核过了,过几可能要被分到下面的城镇去。”
“什么?” 白殊轩猛地抬头,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过了?是…… 是正式执事?”
“嗯,低级执事,还得了些灵物。” 白晨点头时,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 在猎兽殿时的沉稳褪去,露出点少年人该有的鲜活。
白殊轩愣了愣,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股劲:“好子!真给二哥长脸!”
他眼底的红血丝似乎都淡了些,连声音都亮了,“猎兽殿资源足,你去了好好闯,不用惦记家里。”
“太好了晨哥!”
白玲一下子跳起来,雪毛兔吓得从她怀里蹦到地上,“这样你就能像大哥一样厉害啦!等你回来,看藤家还敢不敢欺负咱们!”
她手舞足蹈的,辫梢的红绳扫过桌角,带倒了一个空茶碗,“哐当” 一声脆响,倒添了几分热闹。
白晨看着妹妹雀跃的样子,又看了看二哥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轻了些。
他知道,大哥能在灵宠殿快速成长,靠的不只是赋,更是那里源源不断的资源;如今他进了猎兽殿,总算也有了条能自己往前闯的路。
正着,院外传来老仆张叔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点气喘:“家主!家主!三爷四爷回 —— 来 —— 了!”
白殊轩站起身,拍了拍白晨的后背,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是老三老四。走,今儿人齐,正好吃顿团圆饭。”
白晨应了一声,起身时,瞥见桌案上那盏铜灯 —— 灯芯明明灭灭,却始终没熄。
就像这白家,纵然落了魄,总还有点暖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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