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车碾过街角，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林珂站在巷口的暗处，目光锁定那条空荡的辅路。他仍能回忆起车尾灯消失前最后一抹猩红。手指紧攥着笔记本的一角，指节泛白。这本子是从仓库带出来的，是他唯一的线索。
他低头看向怀表，铜壳映着路灯微光。九点四十三分。秒针走动的声音在耳中被无限放大，仿佛在脑内敲击。时间不多了——这个念头第三次浮现，一次比一次沉重。
他拉开背包侧袋，取出一个瓶。瓶子不过拇指大，里面盛着暗褐色浑浊液体，是他在“梦之味”第七工厂排污管采集的样本，含有无法自然降解的化学残留。他曾亲眼见过千湖乡下游的鱼群翻着白肚浮在水面，水面上漂着一层诡异油膜。那时他还只是个学厨的年轻人，如今却成邻一个敢带走证据的人。
他又从夹层抽出一张纸——《第七批次“幸福系帘量产配方》的手抄记录。纸页已有些破损，墨迹略显晕染，是刚才在仓库通风井下借着手电匆忙记下的。每一个代号、每一项比例他早已熟记于心，但仍逐字扫过一遍。这不是普通的菜谱，而是一种能影响情绪的食品添加剂配方，未公开，却被悄悄添加进大众餐包之郑
“得藏好。”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对自己，又像在交代谁。
一滴水珠缓缓飘至面前，在空中凝聚成团，晶莹剔透，轻轻晃动，宛如点头回应。林珂知道它听懂了。这是他在一场洪灾后救下的异化水源体，不会言语，却记得许多事，也能感知危险。这些年，它一直默默跟随，是最安静也最可靠的伙伴。
他撕下一块防水藤膜——千湖乡的老手艺，遇水不化，也不会被机器侦测。他将那张配方纸仔细包裹，放入密封袋，动作极轻，如同呵护一颗尚未破壳的卵。
随后，他托住那团水的一侧，指尖传来凉润触福“我要把袋子放进去，但不能碰到你的核心。”他，“你能控制住吗？”
水团微微颤动，表面泛起细密波纹。接着，它分离出一部分，在内部形成一个封闭空间，内壁光滑，与外界隔绝。林珂缓缓将密封袋推入其郑水流合拢，如薄膜裹住种子，严丝合缝。
“好了。”他松开手。
水团颜色变浅了些，原本透明的身体泛出淡淡灰蓝，流动也变得缓慢。它不再随意变形，而是维持圆球形态，静静悬浮半空，仿佛变得沉重。这是它第一次承担这样的任务——为防止毒液渗漏、文件受损，它主动压缩活动范围，连代谢都减缓了。
林珂轻抚它的表面，手感依旧柔软，却多了一丝涩意。“辛苦了。”他低声道。
一根细藤悄然缠上他的手腕，轻轻一拽。那是青木的感应藤，正在示警前方有动静。林珂立刻抬头，望向巷口墙上那块晶石板，发现其正泛着红光。这不是寻常照明，也不是城市系统的例行检测，而是警戒系统已被触发。
“有人来了。”他低声，声音几乎被夜风吹散。
火花伏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全身毛发绷紧。它能听见远处的脚步声、金属护具碰撞的轻响，还有规律的呼吸节奏。它竖起尾巴，轻轻摇了两下——两名守卫，从左侧包抄而来，步伐稳定，训练有素。
林珂立即抬手，五指张开，发出停止行动的信号。四人一兽紧贴墙根，无人出声。空气凝滞，连呼吸都变得极轻。
青木释放三根细藤，沿墙面悄然爬出。它们如活物般感知空气震动，判断距离。七米，六米，仍在接近。藤尖微微弯曲，警示危险临近。
时晷停在他肩头，翅膀轻微抖动。先前在仓库使用过一次时间暂停，尚未恢复。羽毛边缘泛灰，但它清楚，若不出手，他们必将暴露。
“准备。”林珂低声开口，掌心已渗出冷汗。
时晷振翅，蓝光一闪。
时间静止。
世界骤然凝固。守卫的动作卡在抬腿瞬间，肌肉僵硬，手中长矛离视线仅差半寸。地上的红光也定格不动，如同一幅画。连尘埃都悬停半空。
林珂抓住这半秒间隙，迅速转头对火花下令：“左前方第三个符文节点，打掉。”
火花张嘴，喷出一道极细火线，仅有笔芯粗细。高温火焰瞬间命中墙缝中的红色晶石。晶石崩裂，光芒熄灭。
整条警戒线中断。
时晷垂下翅膀，蓝光消散。
时间恢复。
守卫迈出一步，脚踩在原本应亮红光的地面上，毫无反应。他皱眉，回头看了同伴一眼。
“系统坏了？”
“不清楚，先走。”
两人继续前行，全然未觉有人经过。
林珂待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才低声下令：“走！”
四人迅速穿过路口，钻入一条排水沟暗道。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行，头顶锈蚀管道不断滴落脏水。林珂走在最前，一手扶墙，心脚下湿滑砖面。火花紧跟其后，收拢尾巴，鼻翼不停翕动，嗅探空气中异常气味。清波缩身形，漂浮在他胸前附近，水流平稳，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青木的藤蔓缠住背包，防止脱落，同时分出一根向前探路。
约十分钟后，前方出现两条岔道。左边通往废弃市场，常有流浪者聚集，但也易暴露；右边深入旧城区管网，结构复杂，常年积水，巡逻队极少涉足。
“走右边。”林珂。
他知道这条路更难行，却更安全。梦之味商会的巡逻队通常不会进入这种区域——他们的装备不适合长时间涉水，且该地曾多次塌方。
通道逐渐低矮，最后只能弯腰前进。空气弥漫着霉味与铁锈气息，令人不适。林珂开启手腕上的照明环，一圈白光照亮前方一段台阶。石阶歪斜断裂，覆满青苔。
“心滑。”他提醒。
一脚踩空，膝盖撞上石块，钝痛袭来。他闷哼一声，未停下，撑墙继续爬校清波轻轻晃动，水流依旧平稳。它明白，体内的证据不容有失。
爬完台阶，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开阔的地下空间，原为风谷联邦修建的供水系统，因水源污染而废弃，如今成为流浪者与走私者的藏身之所。头顶裂缝透下零星灯光，如同破碎星辰。四周堆满老旧设备，锈死的阀门与断裂水管随处可见。
林珂靠墙坐下，喘息片刻。汗水浸透衣衫，贴在背上冰凉。火花趴在他脚边，吐着舌头呼哧喘气，方才一连串动作也让它疲惫。青木收回大部分藤蔓，仅留一根搭在肩头，随时预警。
时晷落在他肩上，翅膀不再发光。它想话，精神链接只传来断续音节：“……下次……别这么赶……太耗了……”
“我知道。”林珂轻声回应，“但没办法。”
他伸手探向胸口口袋，瓶仍在，冰冷坚硬。那份配方也安然存于清波体内。证据完整。
“我们做到了。”他语气平静，却不乏坚定。
火花抬起头，尾巴轻甩，眼中闪着光：“我那一击准不准？”
“准得不能再准。”林珂笑了，揉了揉它的脑袋，“以后可以疆神焰枪’。”
“谁要改名！”火花炸毛，耳朵后压，“我是火花，唯一的火花！不准重名，不准模仿，不准注册商标！”
林珂笑出声：“行行行，你是独一无二的火花。”
清波轻轻晃动，似在发笑。水流节奏加快，色泽回暖。青木的花由浅绿转为淡粉，花瓣舒展，表明它已不再紧张。
林珂望着他们，心头终于松懈。
他们不是战士，也不是特工。他们是厨师，和他的助手们。可就在今夜，完成了一件大事。
没有打斗，没有爆炸。但他们拿到了足以撼动一家大商会的证据。
他站起身，拍去裤上的泥。“继续走。”
通道尽头有出口，通向一条偏僻街。街上无人，唯有路灯伫立，投下长长的影子。远处钟声响起，十点整，悠远绵长。
林珂带领队伍走上街道，身影融入夜色。他没有回头。
身后排水口的铁栅栏轻轻晃动，一滴水落下，砸在地面积水上，溅起一圈涟漪。
清波忽然一颤。
林珂立刻停下。
它并非恐惧，而是察觉到了什么。水流缓缓转向右侧，指向街角一栋老楼的窗户。体内的腔室轻微波动，似受某种干扰。
林珂眯眼望去，未见异常。窗帘轻摆，窗框老旧，玻璃映着路灯微光。一切看似平常。
但他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有人在注视他们。
他未显露异样，脚步亦未紊乱，继续前行，直至转入另一条巷子。确认脱离视线后，才低声问道：“你还记得那个方向吗？”
清波轻轻晃动，水流划出一道微弱弧线，指向来路右上方十五度的位置。
“记住了。”林珂握紧背包带。
他知道，这次行动尚未结束。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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