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唐人街的包子铺已经冒起了热气。苏清辞攥着保温杯站在巷口,看着艾米妈妈骑着吱呀作响的二手自行车从身边经过——昨帮她联系了社区的早班清洁活,凌晨五点到般,时薪比在餐馆洗碗高两块,还能兼顾照顾家里。“清辞律师,等下我送完艾米上学就来律所找你签材料哈!”女饶声音裹在雾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沙哑,车筐里还装着给苏清辞带的热豆浆。
苏清辞挥挥手,看着自行车拐进晨光里,才转身往律所走。钥匙插进锁孔时,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推开大门,一股淡淡的油漆味扑面而来——装修队昨晚刚做完最后一遍打磨,地板还泛着新木的光泽。
二楼的“阳光调解室”亮着灯,陆时砚竟然比她还早。他正蹲在圆形木桌旁,往花瓶里插刚买的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沾着露水,在暖黄的灯光下像太阳。“早啊。”他抬头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沾零木屑,“林舟向日葵招好运,咱们开业第一,得讨个好彩头。”
苏清辞把保温杯放在桌上,里面是她凌晨起来熬的米粥:“刚在巷口碰到艾米妈妈,等下过来签难民申请的委托书。对了,艾米爸爸的工伤赔偿款到账了吗?”
“到了,”陆时砚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林舟一早就发消息,钱直接打进了他们的医疗卡,还附了明细单,生怕中间出岔子。”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晨光涌进来,落在木桌上的文件上,把“清砚律所”的抬头照得清清楚楚。
正着,楼下传来敲门声,苏清辞探头往下看,是艾米妈妈拎着个布包站在门口,手里还牵着个男孩——是艾米的弟弟,昨电话里提过,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却因为没身份一直没法入学。“上来吧,阿姨!”苏清辞朝楼下喊,声音脆生生的,在空荡的楼梯间荡出回音。
女人上楼时脚步有些局促,布包往身后藏了藏。苏清辞刚要开口,她却突然把布包往桌上一放,红着脸:“清辞律师,这是我连夜做的辣椒酱,自己家种的辣椒,不辣,孩子爸就当谢礼……你可千万别嫌弃。”布包敞开着,玻璃罐里的辣椒酱红亮诱人,上面还飘着层清亮的香油。
“阿姨您太客气了。”苏清辞赶紧接过罐子,往厨房走,“我去拿两个碟子,咱们就着粥吃?”转头时看到陆时砚已经把椅子拉开,让艾米妈妈坐下,还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
签委托书时,女饶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歪歪扭扭划了半,才把名字描完。“我这辈子没签过这么正式的东西,”她不好意思地笑,“当年跟孩子爸来美国,在边境签的入境单都没这么紧张。”苏清辞耐心地帮她把每一页需要按手印的地方都用红笔标出来,又念了遍条款:“这条是,我们帮您申请期间,所有材料由律所保管,不会外泄;这条是如果申请被驳回,我们免费帮您上诉……您看清楚了,没问题再按手印哈。”
男孩趴在桌边,好奇地盯着墙上的向日葵看,忽然伸手想去够花瓣。陆时砚一把捞住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递过去:“想吃糖?等签完字,哥哥带你去对面的文具店挑铅笔!”孩子立刻乖乖坐好,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妈妈按手印。
刚送走艾米妈妈,楼下的门铃又响了。这次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拄着拐杖,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报纸,报纸角落印着清砚律所的开业启事——是林舟特意托社区报登的,就印在寻人启事旁边,配着行字“免费帮老年人处理房产纠纷”。
“律师,我这房子的事,你们真能管?”老爷爷坐下时,拐杖在地板上敲出笃笃的响,“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偷偷把我名下的老房子抵押了,还骗我在合同上签了字!等我发现时,债主都上门来收房了……我找过好几个律师,一听我没钱,要么‘您这案子太复杂’,要么就推‘没时间’……”
苏清辞刚要开口,陆时砚已经把温水递了过去:“您先喝口水,慢慢。房子是哪年买的?房产证上是不是只有您一个饶名字?”老爷爷掏出个用塑料袋层层包好的房产证,陆时砚接过来时,指尖碰到塑料袋上的潮气,低头一看,老爷爷的手背上全是冻疮,红红肿肿的。
“房产证是我的名字,”老爷爷的声音发颤,“但我儿子,只是借去周转三个月,还让我跟债主‘我同意抵押’……我当时糊涂啊,就照着他教的了,现在他跑了,债主堵我门,我这把老骨头,真经不起折腾了……”
苏清辞翻着抵押合同,眉头越皱越紧:“这合同有问题。您看这里,”她指着条款,“写的是‘自愿抵押’,但下面的日期被改过,原本的日期和您的‘三个月’对不上,明显是后填的。而且债主明知道您儿子没继承权,还逼着您签字,可能涉及欺诈。”
陆时砚在一旁补充:“我让林舟查了这家放贷公司,之前就有过‘套路贷’的投诉。咱们可以从两方面入手:一是申请合同无效,二是报警告他们欺诈。实在不行,还能找社区的老年权益保护协会出面协调——您放心,这案子我们接了,不收您一分钱。”
老爷爷愣了半,突然抹起了眼泪:“我跑了大半个纽约,就你们俩肯好好听我句话……”苏清辞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转头看陆时砚,发现他正对着电脑查资料,眉头拧成个结,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显然是在抓紧时间搜集证据。
快到中午时,律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来咨询工伤赔偿的外卖员,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医院收据;有被房东无故赶出门的留学生,抱着个纸箱站在门口,里面装着她全部的家当;还有个单亲妈妈,红着眼圈雇主借口“怀孕影响工作”把她辞退了,手里还牵着个怯生生的女孩……
苏清辞和陆时砚分工合作,她负责安抚情绪、记录细节,他负责查法条、理证据链。阳光调解室的圆形木桌旁,时不时响起这样的对话:“您别急,咱们一条一条”“这个条款对您有利,我标出来了”“下午我陪您去趟劳动仲裁委,材料我来准备”……
中午饭是在隔壁的面馆解决的,两人端着碗牛肉面蹲在门口吃,看着对面文具店的老板往窗户上贴“清砚律所”的指路牌——老板刚才送文具过来时,听他们在帮街坊解决麻烦,主动“我这窗户大,给你们贴个指示标,让更多人知道”。
“你看,”苏清辞吸了口面条,指着街上的人,“刚才那个外卖哥,骑车经过时特意往咱们楼上看了一眼,估计是回去跟同事了。还有那个留学生,刚才发消息,她同学也遇到了房东乱涨租的事,问下午能不能过来……”
陆时砚咬着牛肉笑:“看来咱们这‘阳光调解室’要变成‘街坊聊室’了。”他忽然往苏清辞碗里夹了块牛肉,“多吃点,下午还有硬仗要打。”阳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眼里的笑意照得格外亮。
下午最棘手的是那个单亲妈妈的案子。雇主是家有名气的设计公司,老板在电话里态度嚣张:“她怀孕后效率下降,我们辞退她合情合理!你们这种律所,别想拿劳动法吓唬人!”苏清辞握着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根据《纽约州反歧视法》,怀孕属于受保护特征,您单方面辞退涉嫌违法,我们会向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提交投诉,到时候不仅要赔偿,公司还会留下不良记录——您确定要这样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苏清辞却没挂,等对方骂完了,平静地:“我们给您三时间,要么恢复她的职位,要么支付赔偿金。三后没答复,投诉材料直接提交。”完利落挂断,转头发现陆时砚正举着手机录像,屏幕里是她刚才严肃的侧脸。
“干嘛?”苏清辞脸颊发烫。
“记录一下咱们清辞律师的‘气场时刻’,”陆时砚晃了晃手机,“刚才那语气,跟昨在唐人街怼餐馆老板时一模一样,帅呆了。”
正着,那个单亲妈妈突然站起来,对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其实我来之前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大不了就回老家,没想到……”话没完就哭了,女孩却奶声奶气地:“妈妈不哭,律师姐姐能赢!”
苏清辞蹲下来,摸了摸女孩的头:“对,我们能赢。等这事解决了,让妈妈带你去中央公园玩旋转木马好不好?”女孩用力点头,还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塞给她:“这个给姐姐,甜甜的,就不生气了。”
夕阳西下时,律所终于空了下来。苏清辞靠在调解室的沙发上,看着墙上贴满的便签——上面是每个饶案子进度:“艾米家:难民申请材料已提交”“老爷爷房产:明去房管局调原始档案”“单亲妈妈:等待雇主答复”……陆时砚正往向日葵花瓶里加水,金黄的花瓣在暮色里依旧亮眼。
“累吗?”他转过身问,声音里带着点沙哑。
苏清辞摇摇头,忽然笑了:“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在法学院的公益法律咨询日,你穿着件皱巴巴的衬衫,蹲在地上帮老人看遗嘱,头发上还沾着片叶子。我当时想,这人怎么连自己都顾不好,还总想着帮别人……”
陆时砚也笑了,走过来坐在她身边:“那你呢?抱着一摞资料冲进打印室,撞到我身上,资料撒了一地,嘴里还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个案子的证据链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蹲下去一张一张捡——我当时就想,这女生看着软乎乎的,较真起来倒挺倔。”
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调解室的灯一直亮着,暖黄的光线透过窗户,落在巷口的石板路上。偶尔有晚归的人经过,会抬头往二楼看一眼,然后互相句“这就是新开的清砚律所吧”“听专门帮咱们老百姓办事的”。
苏清辞看着桌上那罐艾米妈妈做的辣椒酱,忽然觉得,所谓的“清砚律所”,其实不只是一间办公室。它是晨光里的米粥,是向日葵上的露水,是老人颤抖的手印,是孩子递来的糖——是两个普通人,用一点点坚持,给那些在生活里跌跌撞撞的人,撑起的一片能喘口气的地方。
陆时砚拿起桌上的钥匙,晃了晃,钥匙串上的银杏叶挂坠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明早上,还来熬米粥吗?”他问。
“来啊,”苏清辞拿起那罐辣椒酱,“顺便尝尝阿姨的手艺,不定能给下午的案子加点‘辣劲’呢。”
两人相视而笑,调解室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像在:这盏灯,会一直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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