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全家福
除夕的雪下得又软又绵,像揉碎的棉花,把活动室的院坝铺成了片白茫茫的世界。檐角的冰棱挂得老长,晶莹剔透,在灯笼红光的映照下,像串会发光的水晶。苏清辞站在灶台前,手里捏着团醒好的面团,正学着王奶奶的样子包饺子,面皮在她手里歪歪扭扭的,像只没长开的元宝。
“馅别放太多,”陆时砚蹲在灶前烧火,火光把他的侧脸映得发红,木柴在炉膛里“噼啪”作响,像在跟外面的鞭炮声应和。“张大爷的账本里写着‘除夕包饺子,馅要匀,皮要薄,阿珍这样才像元宝,吃了招财’,你看你这饺子,煮出来准得破。”
苏清辞把手里的“歪元宝”往竹匾上一放,哼了声:“我这叫创意!王奶奶了,第一次包饺子都这样,她当年给张大爷包饺子,煮出来只剩片皮,张大爷还‘这汤鲜,比饺子强’。”
她想起那页被酱油渍染黄的插画——阿珍坐在板凳上包饺子,面前的竹匾里躺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饺子,张大爷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根筷子,正往饺子上点红点,画旁写着“除夕的饺子要点红,像姑娘家的胭脂,看着就喜庆,清辞要给每个饺子点红点,这样财神爷才认得咱家”。
“顾爷爷他们快到了,”胖举着个红灯笼跑进来,灯笼穗子上沾着雪,在他身后甩来甩去,“李爷爷在巷口扫雪呢,别让顾爷爷摔着!”
王奶奶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件新做的红棉袄,针脚细密,领口绣着朵的腊梅。“快穿上,”她把棉袄往苏清辞身上披,“阿珍当年给你做的第一件新衣服就是红棉袄,‘除夕穿红,能挡灾’,今也得讨个吉利。”
红棉袄刚穿好,院坝里就传来顾老爷子的笑声。苏清辞掀开棉帘一看,顾老爷子穿着件枣红色的唐装,沈奶奶裹着件貂皮大衣,两人正站在雪地里跟李叔打招呼,顾明远拎着个大大的摄影包跟在后面,脸上难得带着点轻松的笑意。
“清辞丫头,穿红棉袄真精神!”顾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进来,拐杖头的铜球在雪地里划出浅浅的印子,“像极了阿珍当年的样子,她第一次给我拜年,也穿了件红棉袄,冻得鼻尖通红,还硬不冷。”
沈奶奶从包里拿出个锦盒,打开来是对金镯子,上面刻着缠枝莲纹,金光闪闪的。“给你的压岁钱,”她把镯子往苏清辞手里塞,“阿珍当年总‘女孩子得有对镯子压箱底’,这是我照着她的样子打的。”
苏清辞连忙摆手:“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顾老爷子把她的手按住,“这不是给你的,是给阿珍的闺女的。当年她总念叨没给你攒下什么嫁妆,这镯子就当我替她补上的。”
顾明远把摄影包放在桌上,拿出台老式相机,金属外壳被擦得锃亮。“妈……我妈当年总要给清辞拍张全家福,”他调试着镜头,声音有点涩,“今正好,咱们补一张。”
饺子下锅时,屋里已经摆好了年夜饭。陆时砚炒的茶香排骨,王奶奶做的红烧鱼,顾园张妈送来的八宝饭,还有顾明远特意带来的陈年黄酒,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热气腾腾的,把窗户玻璃熏得雾蒙蒙的。
“先给老张和阿珍摆两双碗筷,”王奶奶往空着的座位前放了副碗筷,碗里盛着饺子和排骨,“他们要是在,准得‘这排骨炒老了’‘鱼应该再炖会儿’。”
顾老爷子端起酒杯,对着空座位遥遥一敬:“德水老哥,阿珍,清辞长大了,比你们俩加起来还能干,茶林守得好,茶社也开起来了,你们就放心吧。”完,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眼眶有点发红。
苏清辞咬着饺子,忽然尝到块特别鲜的,仔细一看,是陆时砚偷偷在她碗底藏的虾仁。她想起阿珍信里的“把最大的桂圆埋在清辞碗底”,忽然觉得,有些温暖是会传承的,像张大爷给阿珍剥虾,阿珍给她藏桂圆,她现在……或许也能给陆时砚多夹块排骨。
守岁的时候,大家围坐在老茶炉旁,炉里烧着松木,暖烘烘的。顾明远给每个人泡了杯茶,手法虽然生涩,却很认真,他这是跟张妈的茶艺师学的,“她泡茶得用心,就像做人,得诚”。
李叔拿出个旧相册,里面贴着街坊们的老照片——有张大爷扛着锄头在茶林里的样子,有阿珍坐在蚕架前绣花的侧影,还有苏清辞时候抱着腊梅树傻笑的模样。顾老爷子指着一张泛黄的合影,上面是年轻的他和张大爷、阿珍,三人站在茶林里,笑得露出牙齿。
“这是清辞满月那拍的,”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阿珍的脸,“阿珍抱着你,‘这孩子眼睛像茶林的露珠,亮得很’,老张在旁边‘像我,以后肯定能炒出好茶’。”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巷口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像朵朵盛开的花。顾明远举起相机,对着围在茶炉旁的众人按下快门——苏清辞穿着红棉袄,手里举着个红包;陆时砚站在她身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顾老爷子和沈奶奶依偎在一起,眼里满是暖意;王奶奶和李叔凑在一块儿,正抢着看相机里的照片;胖举着个糖葫芦,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这张全家福,”顾明远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声音带着点哽咽,“我妈要是看到了,肯定会‘早该拍了’。”
苏清辞忽然觉得,所谓的全家福,从来不是血缘的捆绑,而是这些愿意围在一个炉边守岁的人,是你给我添块柴,我给你递杯茶,是不管外面风雪多大,屋里总有盏灯为你亮着,总有群热你一起吃顿饺子。
雪还在下,落在院坝的灯笼上,轻轻簌簌的。茶炉里的火还在烧着,把每个饶脸映得通红。苏清辞靠在陆时砚肩上,看着窗外绚烂的烟花,手里紧紧攥着那对金镯子,忽然明白阿珍为什么总“除夕的暖,能抵一整年的寒”——因为这份暖里,有牵挂,有陪伴,有没出口的爱,还有对来年的期盼。
而老茶炉的炭火,还在“噼啪”地响,像在:别急,往后的除夕,我们还能一起守很多次,一起拍很多张全家福,把日子过得像这炉火,一年比一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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