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带人杀向义州右卫驻地,门口那队明军竟是拦也不拦,放任他发疯。
他身后,百余名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的“旧部”正嗷嗷叫唤。
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有的甚至是刚从路边顺来的扁担。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暴戾之气。
多隆的驻地就在街对面。
此刻大门紧闭,拒马桩早已摆开。
大帐撩开,多隆一身整齐的鸳鸯战袄。没戴头盔,光秃秃的脑门在火光下泛着青色的冷光。
按着刀,大步走到拒马桩前。
身后,两百余名亲卫列成了整齐的方阵。
后方还有更多的义州右卫的士卒点燃火把,严阵以待。
没有呐喊,没有喧哗。
只有拉满的强弓。在这个距离上,足够把阿敏和他那群乌合之众射成刺猬。
“阿敏指挥使。”
多隆的声音很稳。
“夜闯军营,形同谋反。”
“你若是酒没醒,我可以帮你醒醒。”
话音落下,另外一百人也举起火铳。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阿敏。
“反?你这个卖主求荣的狗贼,好意思谋反?”
阿敏双目赤红。酒劲上涌,理智早就被那场刺杀烧得一干二净。
“你派人杀我,还要给老子扣谋反的帽子?”
“弟兄们!给我冲进去!砍了这个卖国贼!”
“杀!”
阿敏身后的暴徒们早已按捺不住。推开面前的阻拦,就要往拒马桩上撞。
多隆面颊肌肉微微抽动。
哪怕他再想顾全大局,这时候也不能不还手。
“预备——”
多隆高举右手。
弓弩和火铳就绪,等着主将的一声令下。
附近的民居里,门窗紧闭。
百姓们躲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心里只有那句流传千古的老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才安生几?这帮鞑子就要窝里斗了?
最好全都死绝了才干净!
就在多隆的手,即将挥下的那一刻。
“哒、哒、哒。”
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突兀地插入了这一触即发的死局。
长街黑暗处,十几骑缓缓而来。
一股从从容容的劲头,似乎不将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放在眼里。
没有甲耄没有大军。
为首一人,身着大明三品文官绯袍。头戴乌纱,手里甚至连马鞭都没拿,只是笼在袖子里。
马走得很慢,它的主人没有催它,踢踏,踢踏。
随着他的靠近,原本喧嚣的喊声,渐渐平息。
辽东提督洪承畴。
勒住缰绳,停在两波人马正中间。
多隆赶紧喊道:“收!”
此刻再拿着武器对着提督,不要命了。
“阿敏。”
洪承畴一声轻喝。
“你是要造反?”
阿敏手里提着的刀,猛地一顿。
大明皇帝派这位洪提督来。就是看着他的狗命的,生死就握在这位提督手里。
那股子冲脑的酒劲,醒了几分。
他太清楚大明这些个文饶手段了。
这位听在狱中待了三年,别的没学会,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层出不穷。
“提督大人……”
阿敏从马背上滑下。躬身。
但他心里的火还没灭,脖子依旧梗得笔直。
“不是我要反!是多隆欺人太甚!”
阿敏指着多隆,声嘶力竭。
“他派人刺杀我!刺客就在我府里抓的!人证物证俱在!”
“大人您若是因为他是降将就偏袒他,我不服!我手底下的弟兄也不服!”
他身后的那群乌合之众也跟着起哄。嚷嚷着要讨个公道。
多隆冷冷地看着阿敏。把手里的刀归鞘,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阿敏,我伊多隆若要杀你,会在两军阵前砍下你的狗头。”
“下黑手?下毒药?”
多隆嗤笑一声。满脸的不屑。
“你也配?”
“人证物证具在,还想狡辩?”阿敏指着多隆。
洪承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在火光下明暗不定。
他轻轻挥了挥手。
身后的亲随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那几名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刺客扔在霖上。
“谁派你们来的?”
洪承畴居高临下,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那几名刺客早已被阿敏打得只剩半口气。
此刻见到正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为首那人挣扎着抬起头,满脸是血。
他朝着多隆的方向拼命磕头。
“多隆大人……多隆大人救我!”
“属下无能……属下有负所托啊!”
这一声喊,可谓是坐实了罪名。
阿敏像是抓住了什么大的把柄,兴奋得整张脸都在扭曲。
“听到了吗?!提督大人!您听到了吗?!”
“这狗奴才自己招了!就是多隆!除了他还能有谁?!”
阿敏指着多隆的鼻子。
“皇上了,只要我配合,荣华富贵,封官进爵!将此人就地正法!”
多隆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死死盯着那名刺客,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不清楚是谁泼的脏水,阿敏自导自演,还是大明授意?
洪承畴看着上蹿下跳的阿敏,就像在看一个丑。
“阿敏。”
“收起你那套混不吝。”
洪承畴微微前倾身子。
阿敏一愣。
“多隆的妻儿老,如今都在关内。”
洪承畴慢条斯理地道。
“正是向大明表忠心的时候,杀了你,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为了让朝廷治他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这番话,合情合理,逻辑严密。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旧部”,喧哗声渐渐了下去。
是啊。
多隆图什么?
阿敏被问住了,强词夺理道:“或许……或许他是嫉妒!嫉妒我受大明优待比他多!”
“再了!刺客都承认了!这就是证据!”
“证据?”
洪承畴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讽。
“伊将军。”
洪承畴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多隆。
“让你的人,把帽子都摘了。”
多隆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众将士听令!”
多隆大喝一声。
“摘帽!”
“唰!”
亲卫动作整齐划一,齐齐摘下了帽子。
一颗颗卤蛋。在火把闪灭的火光下,一闪一闪。亮得刺眼。
为了表忠心,为了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割裂。
多隆和他手下的兵,在归降的那一,就剃光了那根象征着女真荣耀、也象征着奴役的金钱鼠尾辫。
脑后空空荡荡,只有青色的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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