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阁的钟声还在九重云外回荡,余音撕开雨幕,像一把铁锤砸在江湖人心上。
“风云试锋会,比武定榜!”
公告传遍四方时,酒楼茶肆炸了锅。
有人拍案叫好,这十年来榜单僵如死水,世家门阀垄断前十,早已腐臭不堪;也有人冷笑摇头,道是换汤不换药——所谓“公平”,不过是权贵们重新洗牌的遮羞布罢了。
苏锦瑟站在临风阁二楼,指尖捻着那张轻飘飘的消息纸卷,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怕亡者登榜?”她低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温度,“他们真正怕的,是活人不再姓榜。”
她太清楚这份榜单背后的运作了。
不是武功高低了算,而是声望、故事、舆论、人脉交织而成的一场盛大幻术。
谁能在百姓口中被传得神乎其神,谁就能踩上风云录的金阶。
而如今,那些高坐云赌人,终于坐不住了——顾夜白的名字,最近三个月已悄然爬进民间话本,成了“背棺孤侠”的代称。
再这样下去,不需要上榜,他也能动摇整个秩序。
所以,他们要提前出手。
捧一个“命之子”楚云辞出来,干净、正统、根正苗红,出身机阁亲授弟子,师承当世大宗师。
更要紧的是——他从不提旧事,没有血仇牵绊,是一张最完美的白纸,任由执笔人涂抹神话。
“可惜啊。”苏锦瑟将纸卷揉成一团,投入炉火之中,火星腾起,映亮她眸中幽光,“你们选错了对手。”
她转身走入内室,取出一封密信,交给早已等候多时的断眉刘。
“去城南七巷、北市三坊,找那些最爱嚼舌根的老妪,还有赌坊门口晒太阳的闲汉,让他们传一句话——”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试锋会当日,将揭晓:谁在吃死人名气。’”
断眉刘一怔:“这话……太狠了。”
“狠?”苏锦瑟抬眼看他,目光如冰刃刮骨,“我家族三百二十七口人头落地时,没人我狠。现在我只是还债,连本带利。”
断眉刘喉头滚动,终是低头领命而去。
夜更深了。
苏锦瑟推开西厢门,老篾匠正就着油灯修补一副皮影。
竹骨细削,绸面染彩,光影流转间,一对男女身影并肩而立,一执灯,一持剑。
《双星照夜蟹。
她将一卷手稿递过去:“这一出,要让所有人看见——光与剑是怎么长在一起的。”
老篾匠抬头,浑浊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姑娘,你他们会信吗?”
“信不信不重要。”她望着窗外渐浓的雪色,轻声道,“只要他们看就行了。看得越多,真相就越藏不住。”
三日后,皇城校场。
大雪突至,铺盖地,仿佛地也为这场盛会披上丧服。
九盏青铜巨灯燃起,火焰在风雪中扭曲跳动,映得擂台宛如阴间鬼域。
万人空巷,百姓挤破头颅也要争一个席位。
赌局开盘,赔率翻涌,焦点全落在最后两战:挑战者顾夜白,对阵机阁钦定新星——楚云辞。
战鼓响时,顾夜白背着那口黑棺入场。
他一身粗麻黑袍,脚步沉稳,脸上无悲无喜。
风雪扑面,他也不抬手遮挡,只将左手轻轻抚过棺木,似在安抚某个沉睡的灵魂。
七战连捷,剑不出鞘而对手皆溃。
他的招式不花哨,却快得惊人,每一击都卡在人心跳的间隙里,像是死神亲自踩着节拍而来。
第八战,钟鸣响起。
楚云辞踏雪而来,白衣胜雪,玉冠束发,笑容温润如春风拂柳。
“久闻背棺人之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俗。”他拱手,语气诚恳得近乎怜悯。
顾夜白不语,只缓缓抽出腰间长剑。
剑锋未至,寒意先侵。
两人交手不过十招,局势陡变。
楚云辞忽然掐诀于胸前,口中默念古咒,周身泛起淡金色纹路——那是失传已久的《源典》秘术“机引脉诀”!
据传此术可抽取他人气运为己用,败敌于无形。
刹那间,顾夜白身形一滞,旧伤崩裂,一口鲜血喷出,染红前襟。
他踉跄跪地,眼神涣散,手中长剑插入雪中支撑身体。
风雪狂舞,他仰头望,嘴唇微动,声音几不可闻:
“妹妹……别走……娘过……名字不能卖……”
全场寂静。
就在此刻,高台之上,一道纤影缓缓站起。
苏锦瑟披着素白斗篷,手中三根细绳缠绕指间,操控着一幅尚未公演的皮影。
她将影人举至灯前,借雪地反光,折射出一道虚影长剑——凌空直刺,剑尖直指楚云辞咽喉!
“嗡——”
无形剑气破空而至,震得楚云辞连退三步,面色骤变。
众人惊骇四顾,只见高台之上,女子静立如画,灯火映照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与台下那跪雪之人,在光影中悄然相连。
“你输了。”她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风雪,落入每一个人耳中,“不是输在武功,是输在——你不敢面对死者。”
侍卫冲上来护人时,顾夜白已然昏厥倒地,唯有那只紧攥的左手,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微微松开。
一片雪落掌心。
苏锦瑟俯身,从他手中拾起一枚铜牌——锈迹斑斑,刻着两个古篆:玄甲·昭。
她瞳孔骤缩。
这个名字,曾在母亲深夜批阅的密档中出现过。
那是先帝暗卫中的最高编制,直属皇家,负责监察百官、镇压叛乱。
而“昭”字令,唯有在王朝面临倾覆之危时方可启用。
原来如此……
这口棺材,从来就不只是葬礼。
它是信物,是遗命,是某段被抹去的历史最后的证言。
她蹲下身,将铜牌贴在他胸口,用自己的体温捂热那冰冷的金属,低声呢喃:“你守的不是过去,是我现在站的地方。”
风雪未停。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再也压不住了。
次日清晨,破庙檐角垂着冰棱,阳光刺破云层。
苏锦瑟带着哑姑走进残垣断壁,身后背着一只旧木箱。
她在墙上钉下一根铁钉,挂起一幅崭新的皮影幕布。
风一吹,影人轻轻晃动,仿佛即将开口话。
次日清晨,破庙檐角垂着冰棱,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斑驳的断墙之上,如同光凿开阴霾的一线裂口。
风未歇,雪未融,但这座曾被遗忘的废庙,却因一盏灯、一幅幕,重新有了呼吸。
苏锦瑟站在残垣之间,素手轻扬,将那幅新制的皮影稳稳挂上铁钉。
幕布是她连夜赶工的成果——薄如蝉翼的熟绢绷在竹框上,边缘以暗红丝线锁边,像一道未曾愈合的旧伤。
而画中人,正是那夜风雪中的剪影:一执灯,一持剑,光影交叠,命运纠缠。
她身后,哑姑蜷坐在角落,怀里紧抱着一只褪色的布包,里面藏着半卷烧焦的军册残页——那是从顾家废墟中扒出的最后证物,字迹残缺,却赫然写着“玄甲·昭”与“监国令”三字。
她不懂读写,却记得娘亲死前死死攥住她的手,在地上划下这二字。
如今她只能用沉默守护真相,用眼神传递恐惧与希望。
鼓声未起,人已聚拢。
最先来的是几个老兵,断臂的、瘸腿的,衣衫褴褛却腰杆笔直。
他们曾在边关浴血,却被“风云录”一笔抹去功名,沦为街头乞丐。
他们不信神话,只信刀锋下的生死。
可当皮影亮起,灯影摇曳间,那持剑背棺的身影缓缓前行,身后一点微光如萤引路——他们忽然红了眼眶。
“像……像当年的老统帅啊。”一人喃喃。
“不一样。”另一人声音发颤,“当年无人为他点灯。可这个人……有人替他活着。”
唱腔响起,是苏锦瑟亲自配的词:
“孤坟无碑谁祭酒?
一棺藏尽旧山河。
灯引剑,剑护灯,
不问命问心火。
你斩尽阻碍,我照亮前路——”
最后一个字落下,全场寂静如死。
随即,有个老兵猛地站起,嘶声吼道:“我们也曾有人同行!”
话音未落,已有数人应和,声音由低到高,由散乱到齐整,最终汇成一片哽咽的潮水。
有人跪地叩首,有人拔出锈刀拄地为誓,更多人只是望着幕布,仿佛看见了自己早已埋葬的魂魄正在光影中重生。
就在这万众动容之际,庙门吱呀推开。
顾夜白拄剑而立,肩头覆雪未化,脸色仍带着昏厥后的苍白。
他没看人群,也没看舞台,目光只落在那幅皮影上,久久不动。
然后,他默默从怀中取出一物——一把银匕,通体素净,唯有柄尾刻着两个细如发丝的字:影不离。
他未言语,只将一杯热姜汤轻轻放在苏锦瑟摊前的木桌上,腾腾热气模糊了她指尖的影子。
转身时,斗篷扫过积雪,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通向门外风雪深处。
苏锦瑟低头,凝视那把匕首,指尖轻轻抚过刻痕。
她没有追,也不必追。
她唇角微扬,眼中寒光与暖意交织:
“这一世,我们自己写榜。”
高台包厢内,沈青璃静静看完最后一幕,指甲早已掐入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她看着台下百姓如痴如狂,听着那句“你斩尽阻碍,我照亮前路”被反复传诵,终于明白——
这不是一场皮影戏,而是一场加冕礼。
她提笔疾书,飞鸽传信:
“双星共生已成符号,民意倒向不可逆。若不速除苏娘子,恐生大变。”
回信很快抵达,纸条仅八字:
“不必动手。让她红。”
下面还有一行字,冰冷如刃:
“红到万人拥戴之时,便是‘名斩诀’反噬之日。”
沈青璃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笑声清冷,透着一股近乎悲悯的讥诮。
“你们不懂……”她指尖轻抚窗棂,望向远处那盏依旧亮着的皮影灯,“她不怕被遗忘。”
“她只怕……没人记得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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