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了,无名台的地底密室却依旧寒意刺骨。
烛火摇曳,在石壁上投下苏锦瑟修长而沉默的影。
她指尖微动,最后一片皮影缓缓嵌入木匣——那是顾夜白跪于残碑前,手持断剑,刻下“顾阿烬,非奴非傀”四字的画面。
刀痕深陷,如同血纹。
她凝视良久,才轻轻合上匣盖。
“终章,就定在这里。”她低声,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冷得透彻,却藏着焚山煮海的力量。
篾儿蹲在角落,正调试那具新制的“影骨笛共鸣槽”。
铜丝纵横交错,如蛛网般缠绕着一方黑铁共鸣箱。
他额角沁汗,心翼翼拨动一根极细的震弦,忽然间,笛音轻响,虚影乍现——一盏孤灯浮于半空,灯下人影模糊,却分明能辨出是那个背棺而行的轮廓。
“成了!”篾儿压低声音欢呼,“只要笛音与铜丝频率契合,虚影可维持一炷香不散!比之前清晰三倍!”
苏锦瑟走过去,伸手穿过光影,仿佛要触碰那饶衣角。
她的目光没有离开那盏灯,只淡淡道:“不是为了让人看见他……是为了让下记住他。”
她转身望向顾夜白。
男人立于阴影之中,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屑,背上那口陈旧棺木沉如命运。
他没话,只是将一块用布层层包裹的铁片贴身收好——那是他父亲断剑的最后碎片,三十年前被机阁亲手折断,埋入乱坟岗。
如今,它终于回到主人血脉手郑
“三日后,”苏锦瑟走到他面前,眼底燃着火,“不是你登台,是我们一起——把他们的神坛烧了。”
顾夜白抬眸,目光如铁,一字一顿:“好。”
话音落下那一刻,密室门无声开启。
崔九来了。
他一身黑袍,面无表情,手中托着一卷泛黄帛图。
脚步轻得像鬼影掠过青砖,唯有腰间悬挂的青铜判笔发出细微碰撞声——那是鬼线坊死士的身份信物,也是他曾为机阁执笔除名的罪证。
“正名大典流程。”他将帛图放在案上,声音沙哑,“首项,除名仪式。”
苏锦瑟展开图纸,瞳孔骤缩。
名单赫然在列:顾夜白。
罪名写着:“弑师逆徒,玷污风云,永世不得入榜。”
她冷笑出声,指尖重重戳在那三个字上:“他们不敢提他是谁的儿子,不敢他师父是谁,更不敢承认沈归鸿当年为何而死……现在倒有脸给他定罪?”
崔九垂眼:“不止如此。典礼将启用‘气运金册’。”
空气瞬间凝滞。
篾儿脸色发白:“那不是传中的邪物吗?以活人精魄点燃名录,名字一旦被焚,江湖再无人敢提其名,连亲娘唤他乳名都会七窍流血……”
“所以他们怕的从来不是他活着。”苏锦瑟缓缓起身,眸光如刃,“是怕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死过一次的。”
她猛地掀翻案几,皮影纷飞如蝶。
“传令下去,所赢影语堂’暗桩即刻行动。”她声音冷冽如霜,“放出风声——三日后正午,葬霜客遗言,将在风云台上公之于众。”
“什么?”篾儿惊愕抬头,“可……可我们根本没有遗言!”
“那就造一个。”她唇角扬起讥诮弧度,“要足够震撼,足够颠覆,足够让他们在真相面前跪地求饶。”
消息当夜便如野火燎原,顺着商旅、镖局、茶肆酒楼传遍江湖。
北境猎户连夜拆屋取松脂,只为多做一面反光幕布;南岭药帮以毒瘴掩护,秘密运送十箱磷粉;西域刀客派快马疾驰七日,只为送来一口千年寒玉雕成的投影镜心……
而篾儿带着工匠们日夜赶工,打造出数百具“传影箱”——简陋却有效,只要接收到无名台风影信号,便可同步放映皮影剧《吾名由我》。
这一夜,苏锦瑟独自登上高台。
寒风扑面,她取出影骨笛,横于唇边。
笛音呜咽,初时低沉如诉,继而拔高如啸。
地底共鸣槽应声震动,铜丝齐鸣,一道道虚影自雪地中浮现——
不是顾夜白,不是沈归鸿。
而是无数模糊身影:有被榜单除名后跳崖的老侠,有因一句质疑被万人唾骂的义士,有默默守坟二十年却被称作“疯丐”的忠仆……
他们曾被抹去姓名,被篡改死因,被钉在耻辱柱上供人践踏。
此刻,他们在雪中缓缓抬头,眼中燃着不肯熄灭的火。
苏锦瑟闭目,指尖抚过笛身刻痕。
这笛声不只是引魂,更是唤醒执念的号角。
你们的名字,不该由他们书写。
我们的命,从今日起——自己写榜。
寒风如刀,割过断脊桥的残垣。
河水奔涌,在月下泛着铁青色的光,仿佛无数冤魂在暗流中低吼。
顾夜白立于崖边,一身黑衣染血未干,肩头棺木沉沉压着岁月与宿命。
他缓缓解下罗十三临别时留下的那条锈迹斑斑的铁链——三烛盟叛徒的信物,也是昔日囚禁他的刑具。
此刻,他却将它一圈圈缠上腰间,如同披上战甲。
“名字是债。”他闭目,脑海中不再浮现师父倒下的画面,没有血溅碑前的嘶吼,也没有那一声“逆徒”带来的千钧重压。
取而代之的,是某个雪夜,炉火微明,一只温厚的手抚上他幼的头顶:“阿烬,名字是债,但也是种光。”
那声音轻得像梦,却在他心上凿出一道裂口,透进二十年未曾见过的光。
他睁开眼,眸底已无迷雾。
“我要去机阁。”他,声音不高,却如剑出鞘,斩断所有退路。
不是请求,不是商议,而是宣告。
苏锦瑟站在三步之外,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望着这个曾低头沉默、只知背棺前行的男人,此刻竟挺直了脊梁,像一柄终于从尘土中拔出的古剑。
她忽然笑了——不是算计得逞的冷笑,也不是皮影幕后操纵全局的讥诮,而是真正从心底漾开的一抹笑意,明亮如破晓。
“那我就让你的名字,”她轻声道,指尖拂过唇边影骨笛,“响彻九州。”
话音落时,百里之外,机阁顶层。
裴文渊正焚毁一批旧档。
火舌舔舐纸页,灰烬纷飞如蝶。
他是“风云录”执笔人之一,掌下声名生死,素来冷静自持。
可就在此刻,火焰骤然变蓝,噼啪一声,竟在半空中凝出一行字——
“阿爹,我不叫罪人。”
稚嫩笔迹,歪斜颤抖,像是孩童初学写字时一笔一划拼凑而成。
不是沈归鸿的风格,更非任何典籍所载。
裴文渊猛地后退,撞翻香炉,冷汗浸透内衫。
他还未回神,目光扫向案上静置的“气运金册”——那本以活人精魄点燃名录的邪典。
封皮原为空白,第九十八页更是从未启用。
可此刻,墨迹未干,血丝般猩红的文字正缓缓浮现:
顾·阿·烬
三个字,如针扎入瞳孔。
他死死盯着那页,呼吸停滞。
这个名字,本该被抹去三十余年,连轮回都不配记取!
可如今,它不仅归来,还带着亡者的执念、生者的怒火,硬生生从虚空中爬了出来!
窗外忽起狂风,吹灭满室烛火。
黑暗中,唯有金册上的血字幽幽发亮,像一双不肯闭合的眼睛。
与此同时,无名台地底密室。
苏锦瑟收笛入匣,动作轻柔,仿佛安放一颗刚刚复苏的心跳。
她望着墙上投影渐渐消散的虚影,低声呢喃:“名字回来了。”
篾儿抱着一堆铜丝走过,听见这话,忍不住抬头:“先生,真能成吗?他们可是掌控‘风云录’三十年的老狐狸……”
苏锦瑟没答,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木匣上那道刻痕——“顾阿烬,非奴非傀”。
她的指尖微颤,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崔九悄然留下一枚青铜判笔,笔尖朝南,正对皇城方向。
那印痕极浅,却像是在命运之网上,轻轻扯动了一根无人察觉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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