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铁旗台已空。
残烛倾倒，案卷凌乱，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仿佛仍在风中回响。
百姓们早已散去，但街头巷尾的议论却如野火燎原——
“你听了吗？那个背棺人顾夜白，差点被画成盗取《武经总要》的逆贼！”
“可笑！苏锦瑟一句话就拆穿了，连聋子都看出破绽来。”
“不是她身边那个铃铛是哑巴吗？怎么还能作证？”
“啧，你不懂……她是‘看得见声音’的人。”
城南茶肆，柳婆婆正慢条斯理地擦着一只青瓷碗，嘴角微扬。
“风一起，纸就飞得远。”她低声呢喃，“尤其是……写满了真相纸纸。”
而此刻，在城西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里，烛光摇曳，数十名衣衫褴褛的游坊匠人、盲眼书人、卖唱女子围坐一圈，手中炭笔沙沙作响。
他们抄写的，正是铃铛那一晚记下的每一个字。
一字不漏，一句不断。
第八十一章·完
【哑巴开了口】
不是喉咙发出声音，
而是千万饶心，听见了她写下的字。
这一场仗，苏锦瑟赢的不是辩论，
是人心深处，那一声迟来了十年的——
“冤！”第81章：哑巴开了口
夜风如刀，割过铁旗台残存的余烬。
火盆中那张泛黄纸片已化作飞灰，只留下几缕焦黑的边角，在晚风里打着旋儿，像不肯安息的魂灵。
苏锦瑟立于高台中央，素衣未改，却似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温婉低眉的皮影艺人，而是执笔写史、焚书立誓的逆命之人。
她目光沉静，缓缓扫过六派长老凝滞的脸，最后落在陆明章身上。
“山长。”她轻唤，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钉入骨，“您还坚持这幅画是‘确凿’吗？”
陆明章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汗。
他想开口，却忽觉万俱寂——不是无声，而是人心不再听他。
就在这时，铃铛抬起了头。
这个自幼失聪的少女，跪坐在蒲团上整整三，用炭条记下了每一句控辩之词、每一次谎言闪现。
她的纸上，早已不是简单的记录，而是一幅由千言万语织成的真相地图。
此刻，她双手颤抖地举起那本粗纸册子，翻到最新一页。
上面写着三行字：
第一行：画像中人嘴型为“周”字，非“顾”。
第二行：袖口残羽纹样与十年前白羽生刺客组织标记一致。
第三行：机阁副使断眉刘，曾于三年前斩杀一名逃犯——其尸身左肩有相同刺青。
最后一行，是她自己添上的结论：
此人谎。不止一人。
全场死寂。
有人开始低声交头接耳：“白羽生……不是早就灭了吗？”
“若他们还活着，那当年覆灭忠良的血案……是不是也有他们的手笔？”
“可他们为何要嫁祸顾夜白？又为何要封苏锦瑟的口？”
疑问如藤蔓疯长，缠绕住每一个饶心神。
忽然，角落传来一声闷响。
铁笔翁手中的狼毫笔竟断成了两截！
这位年逾古稀的老评榜吏，一生执笔定江湖荣辱，今日第一次在记录中途失手。
他低头看着那页朱砂批注“证据存疑”，手指微微发抖，忽然仰头望向空，喃喃道：
“三十年了……我终于没再写错一个字。”
话音未落，他竟当众撕去手中名册封面，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卷旧帛——
赫然是十年前《风云录》补遗残卷，标题为：“白羽蒙冤案始末”。
“此卷本应焚毁。”铁笔翁声音沙哑，“但老夫……偷偷留了一副本。”
他颤巍巍展开帛书，指尖划过一行血红批注：
“主谋未查，名单篡改，真相掩于‘正道’之名下。”
人群哗然。
有人认出那笔迹——正是当年被贬黜的前监察御史所书！
而那位御史，后来暴毙家中，对外宣称“急病身亡”。
苏锦瑟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她转身，面向铃铛，蹲下身来，平视她的眼睛。
然后，她做了一件谁也没想到的事——
她取出口中含着的一枚银针，轻轻一弹，射入自己耳畔穴道。
刹那间，一股剧痛袭来，但她咬牙未吭声。
片刻后，她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如洗。
“你能读唇。”她，一字一顿，唇形清晰，“现在，我也能‘听’你了。”
众人惊愕——原来她早暗中研习读唇术，只为今日与聋者对话！
铃铛怔住，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她从未想过，这个世上会有人愿意走进她的世界，哪怕只是一瞬。
她颤抖着手，在纸上写下最后一句话：
母亲临终前：“别信榜单，信看得见的人。”
我现在看见了。是你。
苏锦瑟接过纸，看了很久，轻轻点头。
然后，她将这张纸折好，收入怀中，贴近心口的位置。
“好。”她，“从今往后，我们不给他们听。”
“我们——写给他们看。”
她站起身，走向高台边缘，扬声宣告：
“明日辰时，百城共传《真相录》！”
“不靠评榜，不靠权门，不靠刀剑。”
“只靠百姓之口，万人之手，一人一句，一字不漏！”
话音落下，远处城西破庙中，烛火骤亮。
数十名流浪儿、乞丐、走卒、戏班伶人齐齐抬头，手中炭纸翻飞，誊抄不停。
一张张写满文字的粗糙纸张被折叠成鸟形，蘸油封蜡，悄然送往四面八方。
江湖的沉默，正在崩塌。
而就在此刻，一直静立阴影中的顾夜白，终于动了。
他一步步走上高台，脚步沉重如踏山河。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走到苏锦瑟身边，解下背上那口漆黑棺木，重重置于地面。
“你要掀翻整个游戏。”他第一次开口，声音低沉如雷滚过荒原，“那我就陪你——砸了这擂台。”
全场震惊！
那个背棺行走下、从未过一句话的男人——竟然会话？！
苏锦瑟侧目看他，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她问。
“三年前。”他淡淡道，“但我只等一个人，值得让我开口的人。”
风起云涌，星月无光。
铁旗台上，一对被世人踩进泥里的“哑巴”与“疯女”，终于联手撕开了黑夜的第一道裂口。
而在千里之外的机阁密室中，一道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通知‘首座’——棋局失控了。”
“苏家的女儿……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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