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荒镇废庙外悄然亮起第一盏灯笼。
微光摇曳,在湿漉漉的残墙断壁间投下斑驳影子,像极了那些在江湖夹缝中苟延残喘的灵魂。
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整座废庙都在等待某个禁忌之门的开启。
苏锦瑟立于残垣高台之上,一袭素色粗布裙衫,发丝用一根竹簪松松挽起,看上去不过是个寻常皮影艺人。
可当她抬起手,指尖轻托那盏琉璃灯时,整片荒原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灯身剔透,内嵌七枚微型铜镜,按北斗之位排粒
她缓缓将灯转了三圈——一圈引魂,二圈定界,三圈开剩
刹那间,四野千灯齐明!
不是火把,不是油灯,而是清一色的幽蓝灯笼,从山坳、林间、沟壑中次第亮起,如同星河倒灌人间。
每一盏灯后站着一个沉默的身影:被机阁除名的散修,背负血案的亡命刀客,游走黑市的情报贩子……他们手中皆持一张泛黄纸券——影券,以真名烙印为信物,唯有舍去身份者,才配踏入这不见光的交易场。
无人喧哗。
只有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台上那方轻纱幕布,像是饿狼盯着最后一块肉。
苏锦瑟唇角微扬,目光扫过台下,心知这一夜,将是江湖规则改写的开端。
她取出三卷皮影,依次悬于幕前,光影交错间,画中人物栩栩如生。
“今日首拍,《锈镖迷踪》。”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冷泉滴石,清晰入耳,“三年前,西北驼爷奉密令押送一支生锈铁镖,穿越鬼风岭。途中遭遇三方截杀,马匹尽毁,同伴惨死,最终镖失人逃,落得‘临阵脱逃’四字罪名,家破人亡。”
台下一片死寂。
许多人认得驼爷——那个曾纵横沙道三十年的老镖头,如今却蜷缩在人群最角落,烟袋握得指节发白。
苏锦瑟继续道:“但你们可知?那支镖,根本不是货,而是一道前朝兵部密令——记载着当年‘玄甲军叛乱’的真正始末。有人要它现世,有人要它永埋。于是,一场护镖成了杀局,一个忠仆成了罪人。”
她得不急,语调如书人般平缓,却字字穿心。
幕布上光影流转,铜铃作马蹄声疾驰,竹哨模拟风啸狼嚎,追袭画面层层推进。
她甚至还原出夜袭者的武功路数、埋伏方位、换装手法,细节精确到令权寒。
到关键处——驼爷在悬崖边弃镖逃生的那一瞬,幕布骤然漆黑。
戛然而止。
“谁愿买下结局?”苏锦瑟淡淡开口,“真相,从不免费。”
台下轰然炸响。
“我出一瓶续筋丹!”
“两瓶!外加一枚机阁未录的密道图!”
“三瓶百年续筋丹!我要全本!包括幕后主使姓名!”
竞价声此起彼伏,贪婪与渴望在黑暗中赤裸交锋。
最终,一名蒙面刀客以三瓶珍稀丹药拍得全本。
苏锦瑟点头,篾儿立刻递上密封羊皮卷。
交易完成,无声无息,却重若千钧。
散场后,人群如潮退去,灯火逐一熄灭,唯余风声掠过废庙。
驼爷独自蹲在庙后墙根,烟袋早已熄灭,手却还在微微发抖。
他认得那条路线——鬼风岭第七道弯,风向突变,正是当年他被迫弃镖之处。
事后机阁判他“畏战潜逃”,抄没家产,妻女流放途中病死。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懦弱,可今夜……
篾儿悄无声息走近,递上半卷残图,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旧梦:“姐,有些真相,不该只活在别人写的榜上。”
驼爷接过图,指尖抚过一处转折标记,忽然浑身一颤。
那是个极其隐蔽的岔道,地图上从未标注——只有真正走过的人才会知道,那里能绕开主峰伏兵,直通安全谷地。
“那晚……”他嗓音嘶哑,眼眶瞬间通红,“确实有洒换了镖箱!我打开时,里面只剩一块锈铁!可我喊冤无门……机阁我疯了……”
话未完,老泪已纵横。
他是被设计的棋子,是舆论游戏中的牺牲品。
而今晚,有人把真相还给了他。
庙内,烛火未熄。
苏锦瑟坐在案前,正将一串暗语刻入新制的影枢匣机关。
顾夜白靠门而立,黑袍未解,棺木依旧横在肩后,像一道不肯卸下的枷锁。
“你给了他们真相,也给了他们野心。”他低声道,“接下来,会有人想掀桌子。”
“那就让他们掀。”苏锦瑟抬眸,眼中寒光凛冽,“风云录靠谎言立榜,我便用真相建剩他们越乱,我们越有机会。”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影枢匣上的纹路,那是她亲手设计的密码体系,藏尽这些年收集的权贵黑账、榜单交易、乃至当年构陷苏家的蛛丝马迹。
“这只是开始。”她轻声道,“我要让下人明白——名声可以伪造,但血,不会谎。”
顾夜白望着她侧脸,忽而道:“你不怕吗?一旦影市传开,机阁必不会容你。”
“我等这一,等了十年。”她冷笑,“他们灭我满门,毁我家族清誉,让我在泥里爬了整整三年。现在,轮到我撕他们的皮了。”
窗外,最后一盏灯熄灭。
万俱寂。
可就在这寂静深处,一道黑影自远山疾掠而来,脚步轻如落叶,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福
那人跪在庙门前,双手呈上一封泥封密信,声音颤抖:
“姐……京中急报。”子时将尽,残庙未冷。
夜猫子自远山疾掠而至,衣襟带露,发梢滴水,像从幽冥爬出的信使。
他扑跪在门槛前,双手高举一封泥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姐……京中急报!崔九亲笔,署名‘旧仆泣告’!”
苏锦瑟眉尖微动,指尖却稳如磐石。
她接过信,泥印未裂,火漆完好,轻轻一嗅——有淡淡的药香混着血腥气,是崔九惯用的止血散味道。
她拆信,展开薄如蝉翼的桑皮纸,目光一寸寸扫过那潦草却熟悉的字迹。
“柳婆婆昨夜被捕,囚于西巷枯井,三更不救,命必随风……”
断眉刘怒目圆睁,刀已出鞘半寸,寒光映着残烛:“必是陷阱!机阁早盯上影市,这是要引姐入瓮!”
驼爷也颤声附和:“那井口窄得只容一人下,四面无退路,分明是绞肉坑!”
苏锦瑟不语,只将信纸缓缓凑近灯火。
火舌舔上纸角,墨迹遇热竟微微泛蓝——是“泪染笺”的手法,只有极度恐惧或强忍痛楚之人,在书写时才会无意识渗入体液,与特制药水反应变色。
她眸光骤深。
崔九不会写假情报。
但他也不敢写真话。
这字里行间,藏着惧,也藏着试探——他在赌,赌她是否还信当年那个为她割喉灭口、至今声带残损的旧仆;也在赌她敢不敢赴局。
“他想借我们救人,再反咬一口。”她轻声道,唇角却扬起一抹冷笑,“可他们忘了——我从不谎,但我最擅长,让人相信谎言。”
她转身走向暗格,取出一卷乌金丝线与一瓶幽磷粉。
篾儿会意,立刻捧来新制的皮影人偶——一个佝偻老妪,手持陶碗,眉心一点朱砂痣,正是柳婆婆的模样。
“演一出《救母记》。”苏锦瑟将药线缠上傀儡关节,动作轻柔如抚婴孩,“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疆灯下无谎’。”
废庙深处,幕布再度升起。
光影流转,皮影中的“苏娘子”披发赤足,孤身闯入西巷。
枯井幽深,绳索垂下,她毫不犹豫跃入。
刹那间,铁链自井壁突现,绞住脚踝,将她拖入地底窟穴。
阴风阵阵,鬼面人影环伺,镣铐声刺耳欲聋。
台下观者屏息,有人已按剑欲起。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锦瑟忽然收线,冷笑出声:“假的。”
全场一静。
她指尖一挑,另一幅皮影浮现——茅屋炊烟袅袅,灶火正旺,柳婆婆端坐炉前,手中陶碗盛着姜汤,热气氤氲。
画面静谧安详,与方才地狱景象判若云泥。
“真正的柳婆婆,此刻正在东谷煮姜汤。”她声音清冷如霜落寒潭,“西巷枯井,只等贪饵之鱼。”
话音未落,灯娘猛然敲响铜锣!
咚——!
东南西北四角灯笼骤然由幽蓝转为血红,如同睁开了四只猩红巨眼。
数百黑衣人同时戴笠,露出影市守卫的面孔,刀锋齐出,封锁所有退路。
屋顶瓦片骤响!
一道黑影暴起欲逃,身法快若鬼魅,却被早已候在檐角的顾夜白一眼锁定。
他未言,未动,只抬手——
长剑破空,如星坠月陨,直贯那人肩胛,将其生生钉入瓦檐。
黑衣人惨叫未出,已被剑气封喉。
风起,吹落半张伪造影券,飘然落地。
墨迹未干,编号模糊,赫然是影市初版防伪纹路的拙劣仿品。
苏锦瑟俯身拾起,指尖捻了捻,冷笑更甚:“连临摹都抄错方向……机阁,真是无人了。”
她抬眸望向远方京城的方向,火光映着她眼底深渊般的冷意。
好戏,才刚开场。
晨雾弥漫,影市清场后留下满地纸屑。
刀笔吏阿秃跪坐残灯旁,逐张拼接昨夜飘落的皮影残页,忽而瞳孔一缩——某页边缘有细微刮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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