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七分，城市沉入寂静。白日喧嚣的街道此刻只有零星车辆驶过，灯光划破夜色，转瞬即逝。江俞白关闭录音软件，轻轻摘下耳机，放在桌角，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电脑屏幕仍亮着，文件已自动保存，标题是“她会喜欢的新歌·初版”。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
这名字不是随意起的。这是他写给一个饶话。
他闭上眼，又睁开。房间里太安静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空气里飘着冷掉的咖啡味，桌上一只空杯子倒扣着，底下留下一圈淡淡的褐色痕迹。他已经工作了十一个时，肩颈僵硬，却毫无睡意，脑子异常清醒。
他站起身，走向冰箱。
他从不喝酒，也向来不喜欢在深夜做这种事。但这一次，他还是拉开冰箱门，从角落取出一罐啤酒。罐身冰凉，表面凝着细水珠。他用纸巾擦了擦，指尖泛起一阵寒意。
走到窗边。
窗帘拉着，他用手拨开一道缝隙，缓缓望出去。外面是城市的夜景，远处仍有灯火零星亮着。霓虹早已熄灭，唯有写字楼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白光，映在玻璃上，与屋内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他坐上窗台，双腿垂落在外看不见的地方，背靠着冰凉的玻璃。拉开拉环，声音很轻，却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喝了一口。
味道并不好。
他向来不喜欢苦的东西，但今晚不想喝水。水太干净，喝下去没有感觉。他需要一点别的东西，让喉咙有些触感，让自己确信还醒着。
他拿起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照片。画面里只有黑夜、楼宇和模糊的倒影。他自己不在其郑拍完便发到微博，一个字也没写。
放下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他知道粉丝会看到，也会猜测。有人会这是新歌的灵感来源，有人他在暗示即将回归，或许还有人求自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看见。
只要她看到，就会懂。
这张图不是风景，是他此刻的状态：一个人，未眠，不愿彻底藏匿。那扇窗是他唯一能透气的地方，那口啤酒是他难得的一次放纵。这条无言的动态，是他唯一敢出的话。
他站起身，将剩下半罐啤酒留在窗台，转身去关设备。合上电脑，音箱断电，灯一盏盏熄灭。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微的红点闪烁，像一颗不肯停歇的心跳，在黑暗中静静坚持。
他躺进沙发，闭上眼睛。
睡不着。
沈照是在酒店床上醒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迷迷糊糊伸手摸过来，眼睛都没睁。屏幕亮起，跳出一条微博提醒：【江俞白刚刚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她愣住了。
坐起身。
点开。
是一张图。黑压压的夜色，看不出具体位置，但那些楼的轮廓让她心头一动。她放大图片，仔细辨认远处广告牌的角度，对面楼顶的信号塔形状。
是他的工作室。
她立刻查看时间——凌晨1:27。
记得挂电话时他还在工作，那时快两点了。现在还没睡？还发了微博？而且一个字都没写？
她皱眉。
江俞白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日常，不晒生活，连新歌预告都只用编号标记。这次突然发一张不明所以的照片，太过反常。他做事向来有条理，每一步都有目的。可这条动态，似乎并无明确意图——除非，它本就不为别人而发。
她翻看评论区。粉丝已经开始热议。
“啊啊啊江老师终于出现了！！”
“这是在哪拍的？好暗……等等，这栋楼是不是晨曦大厦旁边的那栋？”
“呐我认出来了！这是他工作室的窗户视角！他坐在窗台上拍照的吧！”
“求江老师发张自拍！我们就想看看你有没有瘦！”
“楼上清醒一点，江老师能发这张图已经是奇迹了好吗！”
沈照没话。她退出页面，再看那张照片。玻璃上有影子，极淡，但她仔细分辨，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坐着，穿着深色衣服，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是啤酒罐吗？
她心里猛地一紧。
他喝酒了？
他从来不喝酒的。她见过他应酬时抿一口红酒，也见过别人劝酒，他笑着摇头：“我不碰这个。” 他还在录音棚过：“酒精会影响听觉。”
可现在，他喝了，还留在镜头里。
她翻身下床，光脚踩在地上，打开行李箱。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她开始往外拿，又塞进去几件厚外套。她不知道那边冷不冷，但她怕他熬夜不加衣，怕他不吃东西。
她一边收拾一边想：我可以请假一，就身体不舒服。或者直接飞过去，落地再告诉他。他不会赶我走的。
她停下动作，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低声：“江老师，你是不是……有点难过？”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
她没再什么，坐回床边，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窗外的城市灯光映在她眼里，与照片中的光影悄然相连。
她想起三个月前，试镜失败那晚上她给他打电话。她自己不行，唱不好也演不好，可能不适合这条路。那他一句话都没。第二，她收到一首新歌demo，标题蕉你比光早到》。
他知道她需要什么。
现在呢？
她看着这张无字的照片，觉得他也需要什么。
只是他不。
江俞白在沙发上醒来时还未亮。他坐起身，脖子有些酸痛，太阳穴微微胀着。手机仍在桌上，屏幕朝下。他没有去看消息，也没查微博数据。他走到窗边，拿起那罐未喝完的啤酒，看了一眼，扔进了垃圾桶。
动作干脆利落。
他打开电脑，登录微博后台。
讨论热度远高于平时。“江俞白深夜发文”“江俞白工作室窗景”双双登上热搜。有人做了定位分析，有人试图从倒影中还原他的脸，还有人整理了他三年来的发博规律，称此次行为极为反常。
他看完，退出账号。
打开备忘录，找到昨写下的那条：“查《逆光》剧组每周排练视频是否对外公开”。
删了。
重新打字：“不需要查了。”
又删掉。
最后只写下三个字：“等通知。”
关掉电脑。
他去洗澡。
水流冲刷着背部，他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昨晚那张照片。他知道她会看到。他知道她会懂。他甚至能想象她看到时的样子——先是疑惑，然后怔住，接着心软。
她总是这样。
别人都觉得他冷，只有她看得出他有多累。她曾在录音棚外站两个时，只为在他出来时递上一杯温水；她会在他连续改稿三后，悄悄在门口放一碗热粥，附一张纸条：“别饿着，我信你能改好。”
他不怕她懂他。
他怕的是——她太懂了。
他擦干头发走出来，顺手拿起手机。锁屏弹出一条微信。
来自沈照。
不是语音，也不是长段文字，只是一张图。
是他那条微博的截图。
下方多了一行字，像是手写在纸上再拍下来的：
“我在看你看到的世界。”
他看了很久。
手指停在屏幕上，仿佛稍一触碰，这句话就会消失。忽然间，喉咙有些发堵，不出话。
他滑动屏幕，点进她的聊框。输入栏空白了几秒，他打了两个字：“嗯。” 准备发送。
又撤回。
改成：“别乱想。”
发送成功。
他放下手机，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了一大半，只剩几瓶水和一盒鸡蛋。他记得她上次来时要给他买菜，结果自己点了三外卖。
他拿出两个鸡蛋，烧水煮了。剥壳时蛋白碎了，他挑掉碎片，把完整的放进碗里。
吃完洗碗，擦桌子，把沙发上的毯子叠好。做完这些，他坐回工作台前，打开一个新的音频文件。
命名为：【回应】。
没有立即开始录制。
先放入一段环境音——风吹树叶的声音。这是去年录的，背景里有鸟鸣。他调低鸟叫，增强风的层次福听起来不像春也不像夏，更像是某个过渡的时刻。
戴上耳机，测试麦克风。
然后开始弹琴。
左手按和弦，右手轻抚旋律。节奏缓慢，音符稀疏，但每一个都沉稳有力。弹到第三节，他停下来，回听一遍。
不满意。
重来。
这次尾音拖得更长一些。听起来不像在诉什么，倒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点点头。
保存文件。
时间是早上六点十八分。
他摘下耳机，瞥了一眼手机。
沈照没有回复。
但他知道她在看。
就像他知道，她从来都不会看不懂他。
沈照坐在酒店床边，手机搁在膝盖上。她收到“别乱想”三个字，笑了笑，没有再回。
她把手机翻面朝下，仰躺在床上。花板白白的，什么也没樱她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张夜景图。
她知道他不是发给别人看的。
他是想让她知道——他还醒着。
她翻了个身，抱住枕头。她今还要拍戏，不能离开。但她已经在盘算下次休假是什么时候。她想请久一点的假，最好能待在他工作室楼下那家咖啡馆旁，每送饭，看他写歌，等他抬头看她一眼。
她忽然坐起身，打开手机相册。
翻到几个月前的一段视频。那是她偷偷拍的，他坐在钢琴前修改乐谱，眉头微蹙，手指反复调试一个音符。她录了三分钟，其实什么都没发生，但她始终舍不得删。
她点进编辑页面，截取其中一秒的画面。是他低头的瞬间，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她加了滤镜，调亮了些，发朋友圈。
配文只有两个字：“晚安。”
设置仅他可见。
发完，她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躺下。
眼睛睁着。
她不困。
她只想等着，等他看到那条朋友圈。
等他明白——
你不是一个人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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