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高展双语学校的校园生活，在江蓓儿看来，大体可以用两个字概括：无聊。
课程太简单，同学太幼稚，老师讲得太慢。
唯一能让她稍微提起点兴趣的，是每周三的科学实验课和周五的计算机编程课——但也仅限于老师介绍新概念的前十分钟。
一旦开始实际操作或分组练习，她往往已经完成并开始思考更深层的问题了。
然而，最近她发现，校园生活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扰动。
这个扰动的名字叫白彦秋。
江蓓儿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从那次数学课，她在黑板上用三种不同方法解完一道奥数题后，转头看见白彦秋眼睛里闪着光开始。
也许是从科学课上，她随口纠正了老师关于“光的双缝干涉”的一个错误，而白彦秋是唯一一个听懂并点头的学生开始。
总之，白彦秋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不是刻意的接近，不是林晓晓那种粘饶亲近，而是一种……观察。
比如现在，课间休息时间。
江蓓儿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膝盖上摊开那本《多维空间理论入门》。
林晓晓在她旁边叽叽喳喳地着昨晚看的动画片，而江蓓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睛却没离开书页。
“然后那个公主就用魔法把怪兽变成了一只猫咪！是不是很厉害？”林晓晓兴奋地问。
“嗯。”江蓓儿翻过一页。
“蓓儿，你在看什么呀？”
林晓晓凑过来，看到书上复杂的公式和图表，脸立刻垮下来，“又是这种看不懂的书……”
“量子引力。”江蓓儿简短地回答。
“哦……”林晓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忽然指向操场，“看！白彦秋在踢足球！”
江蓓儿抬眼。
操场上，一群男生正在踢球。
白彦秋穿着运动服，跑动灵活，动作协调。
他接到传球后，一个假动作晃过防守，起脚射门——球进了。
场边响起欢呼声，几个女生在兴奋地鼓掌。
白彦秋擦了擦额头的汗，下意识地朝长椅这边看了一眼。
江蓓儿移开视线，继续看书。
“白彦秋踢球好厉害啊！”
林晓晓崇拜地，“他学习也好，体育也好，还会弹钢琴呢！我妈妈他是‘别人家的孩子’。”
“嗯。”江蓓儿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足球再厉害也只是三维空间里的运动，而她现在读的这段关于“卡拉比-丘流形”的描述，涉及的是六维空间的几何结构。
维度不同，没有可比性。
上课铃响了。
江蓓儿合上书，和林晓晓一起往教学楼走。
经过操场时，白彦秋正好跑过来捡球，两人擦肩而过。
“江蓓儿，”白彦秋忽然开口，“你的书……能借我看看吗？”
江蓓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男孩脸上还有运动后的红晕，眼睛很亮，语气认真。
“你看不懂。”她直白地。
“我想试试。”白彦秋，“如果看不懂，我就还给你。”
江蓓儿沉默了几秒，从书包里拿出那本书递过去：“弄脏了要赔。”
“不会弄脏的。”白彦秋接过书，心地拿在手里，“谢谢。”
林晓晓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瞪大了——蓓儿居然肯借书给别人？
还是她最近看的那本？
回到教室，下午第一节是美术课。
老师让大家画“我的梦想”。
孩子们兴奋地讨论起来，有的要画宇航员，有的要画科学家，有的要画舞蹈家。
江蓓儿拿起画笔，想了想，在纸上画了一个复杂的几何结构——那是她想象中的“跨维度通道”简化模型，由无数交叠的曲线和节点组成，中心是一个发光的点。
“江蓓儿同学，你画的是什么呀？”美术老师走过来，好奇地问。
“门。”江蓓儿。
“门？”老师看了看那抽象的画面，笑了，“很有创意呢。门的后面是什么？”
“另一个世界。”江蓓儿平静地。
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夸奖道：“想象力很丰富！继续画吧。”
斜后方，白彦秋正在画一架钢琴。
他画得很仔细，琴键、踏板、琴盖上的反光都栩栩如生。
但画到一半，他停下笔，转头看向江蓓儿的画。
那些交错的线条，那个发光的点。
他想起刚才借到的那本书，扉页上有一行娟秀的字迹：“致江蓓儿——愿你能找到描述一切的语言。司马少卿。”
司马少卿……他记得这个名字。
去年全市学生科技创新大赛的评委之一，国家实验室的年轻科学家，报纸上登过他的专访。
江蓓儿认识那样的人？
“白彦秋同学，你的钢琴画得真好。”老师走到他身边，赞赏地，“你以后想当钢琴家吗？”
白彦秋回过神，摇了摇头：“不是。钢琴只是爱好。”
“那你的梦想是？”
白彦秋看了一眼江蓓儿的背影，轻声：“我想……解开一些谜题。”
老师笑了：“当侦探吗？”
“差不多。”白彦秋没有解释，继续画他的钢琴。
放学时，江水溶准时等在校门口。
江蓓儿走出教学楼，林晓晓像往常一样挽着她的胳膊，白彦秋走在她们身后半步。
“爸爸。”江蓓儿看到江水溶，加快了脚步。
“今在学校怎么样？”
江水溶接过女儿的书包，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嗯，马尾辫还算整齐，看来林晓晓确实帮她重新扎过了。
“还校”江蓓儿一如既往地简短回答，然后补充，“白彦秋借走了我的书。”
江水溶这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白彦秋。男孩礼貌地打招呼：“江叔叔好。”
“你好。”江水溶笑道，“借了什么书？”
白彦秋从书包里心地拿出那本《多维空间理论入门》：“这本。江蓓儿我看不懂，但我想试试。”
江水溶看了一眼封面，心中了然。
这书是司马少卿送的，内容确实远超学生水平。
“这书挺难的，”他，“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蓓儿——如果她愿意回答的话。”
“我不会问的。”白彦秋认真地，“我先自己看，实在看不懂的地方，我会查资料。”
江蓓儿瞥了他一眼：“随便你。”
林晓晓的妈妈也来接她了，姑娘依依不舍地跟江蓓儿告别：“蓓儿明见！我明带巧克力来！”
“嗯，明见。”
白彦秋也走向自家的车，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江蓓儿，书我周五还你。”
江蓓儿没话，只是点零头。
车上，江水溶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观察女儿：“蓓儿，你和白彦秋……关系变好了？”
“没樱”江蓓儿看着窗外，“他只是借书。”
“他好像挺喜欢跟着你的。”
“他跟着谁跟我没关系。”
江水溶笑了。
女儿这别扭劲儿，还真是有点像当初的严隽。
“其实白彦秋那孩子不错，”他，“聪明，有礼貌，有主见。你要是在学校交不到几个朋友，和他多话也挺好。”
“我有林晓晓。”江蓓儿。
“林晓晓是挺好的，但她……”江水溶斟酌着用词，“她可能跟不上你的思维。白彦秋不定可以。”
江蓓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他也跟不上。”
声音里没有傲慢，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江水溶心中一叹。
是啊，对于一个六岁就在读多维空间理论、能和量子物理学家讨论问题的孩子来，同龄人确实很难跟上她的思维。
哪怕那个同龄人是白彦秋。
“爸爸，”江蓓儿忽然问，“你，为什么有些人会特别关注另一些人？”
“嗯？”
“就像白彦秋总是看我，”江蓓儿，“林晓晓是因为我聪明。但班上聪明的不止我一个，白彦秋自己也很聪明。”
江水溶想了想：“也许是因为你特别吧。不只是聪明，是……不一样。人总是会被不一样的人吸引。”
“为什么？”
“因为好奇，”江水溶，“想知道那个不一样的人在想什么，做什么，为什么那样做。”
江蓓儿若有所思。
她想起白彦秋看她的眼神——不是崇拜，而是纯粹的、专注的观察。
就像她在实验室观察一个未知样本。
所以，白彦秋是在……研究她？
这个想法让她不太舒服，但又有点……新奇。
“爸爸，”她又问，“如果一个人总是观察另一个人，时间长了会怎么样？”
“可能会更了解那个人吧。”江水溶，“也可能会成为朋友。”
朋友？
江蓓儿皱了皱眉。
她不需要朋友，有林晓晓一个就够了。
朋友意味着要花时间相处，要聊，要一起做无聊的事。
而她的时间很宝贵，要看书，要思考，要等司马叔叔回来继续研究禁地的秘密。
“我不要他当朋友！”她低声。
“那就不当。”江水溶从善如流，“就保持同学关系。”
车子驶入红石庄园。
严隽已经等在门口，看到车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江蓓儿跳下车，跑向母亲：“妈妈！”
这一刻，她又是那个会扑进妈妈怀里的六岁女孩。
白彦秋、多维空间、观察与被观察——都被暂时抛在了脑后。
她只需要知道，家里有妈妈，有爸爸，有即将出生的弟弟或妹妹。
还有一顿热腾腾的晚饭，和一个可以安静看书的夜晚。
这就够了。
至于那个总是看着她的男孩……
他想看就看吧。
反正她不会为他改变什么。
她只会继续走自己的路，看自己的书，思考自己的问题。
如果有人想跟上，那就得靠自己的本事。
而她，江蓓儿，绝对不会放慢脚步等任何人。
这就是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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