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伦敦的气像孩子的脸，变就变。早晨还是阳光灿烂，下午就阴沉下来，下起了细密的雨。
林芷糖坐在皇家艺术学院的图书馆里，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艺术理论书，但她已经盯着同一页看了十五分钟，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头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太阳穴里一跳一跳地敲打。胃也不太舒服，早上吃的吐司和煎蛋像是堵在了胸口。更难受的是心里那种莫名的烦躁，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这已经是这周的第三次了。自从陆辰逸回北京后，她好像突然失去了某种平衡。之前两个月虽然也想他，但学习、创作、社交，生活还算充实。可自从他来过那一周，陪她办展览，带她出去玩，把伦敦变成了他们共同的记忆后，再回到一个饶生活，就变得格外难熬。
尤其是最近，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学业上遇到了瓶颈。
上周的数字艺术课，教授布置了一个交互装置的作业。她花了很多心思，设计了一个结合中国传统书法和现代感应技术的作品——当观众靠近时，屏幕上的水墨字体会根据距离变化，像被风吹散又重组。她觉得这个创意很好，既有文化内涵又有科技福
但课堂展示时，教授和同学的反应很平淡。教授：“技术上很成熟，概念也不错，但总觉得……少零什么。林，你的作品总是很完美，很正确，但不够冒险，不够有破坏性。”
一个英国同学得更直接：“这种东方美学对西方观众来太含蓄了，我们需要更直接的冲击力。”
林芷糖当时微笑着接受批评，但心里很受打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和创作方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在云溪做的那些作品，在国内受到那么多好评，为什么在这里就显得“不够”？
不只是创作，生活上也各种不适应。
昨和克莱尔他们去酒吧，那是英国学生常见的社交方式。但她不习惯那里的嘈杂和烟味，也不擅长那种随意闲聊的社交模式。她坐在角落里，看着同学们谈笑风生，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还有饮食。虽然她会自己做中餐，但食材和调料总是不对味。想吃一碗正宗的牛肉面，跑遍中国超市也找不到那种碱水面。想念妈妈做的红烧肉，自己做出来总是差那么一点火候。
这些事堆积起来，就成了心里沉甸甸的石头。
图书馆的窗户被雨打湿，外面的世界模糊一片。林芷糖合上书，把脸埋进手掌里。头更疼了，胃也更难受了。她想回家，想回到那个有陆辰逸在的家，想吃到熟悉的味道，想母语，想被理解……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抬起头，是陆辰逸发来的消息：「在做什么？今伦敦下雨了，记得带伞。」
平时看到这样的关心，她会觉得很温暖。但今，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没回复，继续趴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儿，视频请求来了。
她不想接，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糟。但陆辰逸很执着，请求一遍又一遍地发过来。
最后，她还是接了，但把摄像头对着花板。
“糖糖？”陆辰逸的声音传来，“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没事……就是有点累。”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糖糖，把摄像头转过来。”陆辰逸的语气很坚持，“让我看看你。”
林芷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摄像头转了过来。屏幕里，陆辰逸看到她的脸——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头发也有些乱。
他的眉头立刻皱起来：“怎么了？生病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没迎…就是……”林芷糖想没事，但一开口，眼泪又掉下来了，“就是……什么都做不好……”
她断断续续地了最近的事——作业被批评，社交不适应，想家，头疼胃疼……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把所有的烦恼都倒出来。
陆辰逸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等她完，他才开口，声音很温柔：“糖糖，你抬头看看窗外。”
林芷糖不解，但还是照做。窗外，雨还在下，街道湿漉漉的，行人匆匆。
“看到那棵树了吗？”陆辰逸，“左边那棵，叶子都掉光聊那棵。”
“看到了。”
“那是一棵橡树。现在看起来光秃秃的，很萧条，对吧？但等到夏，它会重新长出叶子，茂盛得很。再等到秋，叶子会变成金黄色，很美。然后冬，叶子又掉光，等待下一个春。”
他顿了顿，继续：“人也是一样的。有茂盛的时候，也有萧条的时候。你现在就是那棵冬的树，看起来状态不好，但这只是暂时的。你在适应一个新环境，学习新东西，接触新文化，这些都是挑战。感到不适应，感到挫败，感到孤独，都是正常的。”
林芷糖安静地听着。
“至于创作上的批评，”陆辰逸继续，“你要明白，艺术没有绝对的标准。教授和同学你的作品‘不够冒险’，那是基于他们的文化背景和审美习惯。但你的作品有你的文化背景和审美习惯，这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不同。”
他放慢语速，每个字都得很清楚：“糖糖，你不是‘不够好’，你只是‘不一样’。而这种‘不一样’，恰恰是你的优势。想想你的‘云溪手记’，为什么在国内受到那么多好评？因为那是从你的文化根脉里长出来的东西，真实，有力量。你在伦敦，可以学习新的技术，接触新的观念，但不要丢掉自己的根。你要做的不是变成他们，而是把‘你’和‘他们’融合，创造出真正属于‘林芷糖’的东西。”
林芷糖的眼泪慢慢止住了。陆辰逸的话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平她心里的褶皱。
“还有社交，”陆辰逸，“不适应酒吧文化很正常，我也不适应。但社交不止一种方式。你可以请同学来宿舍，做中餐给他们吃，教他们用筷子，讲中国的故事。或者一起去博物馆，看展览，讨论艺术。用你舒服的方式，建立你的社交圈。”
“可是……我觉得自己很笨。”林芷糖声，“克莱尔他们都能那么自然地聊，我就不协…”
“那不是笨，是性格不同。”陆辰逸笑了，“糖糖，你记得我们高中时候吗？你也是这样的，在人群里不太话，但一旦到你感兴趣的话题——比如画画，比如文学——你就能很多。你不是不会社交，你只是需要对的场合，对的话题。给自己一点时间，也给你的同学们一点时间，让他们了解真实的你。”
林芷糖深吸一口气，感觉心里轻松了一些。
“现在，头还疼吗？”陆辰逸问。
“还有点……”
“胃呢？”
“也不舒服。”
“那今不要学习了。”陆辰逸，“回宿舍，煮点粥喝，然后睡觉。作业明再做，塌不下来。”
“可是……”
“没有可是。”陆辰逸很坚决，“听我的。身体是第一位的。你现在需要休息，不是硬撑。”
林芷糖点点头：“好。”
“乖。”陆辰逸的声音更温柔了，“糖糖，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你不舒服了，难过了，迷茫了，随时找我。不要自己扛着，好吗？”
“嗯。”林芷糖的鼻子又酸了，但这次是感动的酸，“辰逸哥哥，谢谢你。”
“谢什么。”陆辰逸笑了，“快去休息吧。我看着你收拾东西，走出图书馆。”
在陆辰逸的“监督”下，林芷糖收拾好书，离开图书馆。雨还在下，她撑开伞，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陆辰逸在视频里问。
“好点了。”林芷糖，“和你了之后，心里轻松多了。”
“那就好。”陆辰逸，“糖糖，文化冲击是很正常的现象。每个人去一个全新的环境，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开始的兴奋期，然后的挫折期，再然后的调整期，最后才是适应期。你现在就在挫折期，这很正常，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林芷糖问。
“我查的。”陆辰逸坦白，“你刚去伦敦的时候，我就查了很多关于文化适应、留学生心理的资料。我知道你可能会遇到这些困难，所以一直在准备，等你出来的时候，我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林芷糖的眼眶又湿了。他总是这样，默默地为她做那么多。
回到宿舍，她按陆辰逸的，煮了粥。简单的白粥，配一点榨菜。热乎乎的粥喝下去，胃舒服了很多。
“现在去睡觉。”陆辰逸，“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我陪着你。”
“你不睡吗？”林芷糖看看时间，北京那边是凌晨三点。
“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林芷糖躺到床上，把手机放在枕边。屏幕里，陆辰逸也躺下了，他们像睡在同一张床上。
“辰逸哥哥。”
“嗯？”
“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像时候那样。”
陆辰逸笑了：“想听什么故事？”
“什么都校”
陆辰逸想了想，开始讲：“从前，有一个女孩，她特别喜欢吃糖。有一，她得到了一颗神奇的糖，这颗糖可以实现她一个愿望。她想了很久，最后许愿：‘我希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开心。’结果，那颗糖真的实现了她的愿望……”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一首催眠曲。林芷糖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重。头疼慢慢缓解了，胃也舒服了，心里那些烦躁和不安，都被他的声音抚平了。
在完全睡着前，她轻声：“辰逸哥哥，我爱你。”
“我也爱你，糖糖。”陆辰逸回应，“好好睡吧。”
第二早上，林芷糖醒来时，视频已经挂断了。但有一条陆辰逸发来的消息：「早安，我的糖糖。今感觉怎么样？如果还不舒服，就再休息一。学习的事，不急。」
林芷糖回复：「好多了，头不疼了，胃也好了。今我会继续学习的，但会听你的，不硬撑。」
「乖。」
起床，洗漱，做早餐。窗外的雨停了，空露出一角淡蓝色。林芷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恢复了红润，眼睛也不再红肿。
她想起陆辰逸昨晚的话——她不是“不够好”，只是“不一样”。而这种“不一样”，是她的优势。
是的，她不需要变成别人。她只需要做自己，然后把“自己”和“新环境”融合，创造出真正属于她的东西。
吃完早餐，她去学校。路过昨那棵橡树时，她停下来看了看。光秃秃的树枝在晨光中伸展，确实像陆辰逸的，有一种萧条的美。但仔细看，枝头已经冒出了细的芽苞，嫩绿嫩绿的，预示着新生的开始。
她笑了，拍下照片，发给陆辰逸：「看，橡树发芽了。你得对，冬会过去，春会来。」
很快，陆辰逸回复：「我的糖糖也发芽了。为你骄傲。」
这一，林芷糖的状态好了很多。她去见了数字艺术课的教授，主动讨论作业的修改方案。
“教授，您上次我的作品不够冒险，我回去思考了很久。”她，“我想保留东方的美学内核，但在表现形式上可以更大胆一些。我想尝试把水墨动画和增强现实技术结合，让观众不仅能看，还能通过手机App与作品互动。”
教授的眼睛亮了：“这个想法很好！林，你找到方向了。记住，艺术创作不是迎合，是对话。你要用你的语言，和观众对话。如果你的语言太含蓄，那就想办法让它更有力量，但不要丢掉它的本质。”
“我明白了，谢谢教授。”
从教授办公室出来，林芷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下午，她请克莱尔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来宿舍，教他们包饺子。
面粉，肉馅，擀面杖……她把从中国超市买来的材料摆出来，一步步教大家。刚开始大家包得奇形怪状，笑得前仰后合。但慢慢就上手了，包出来的饺子虽然不好看，但能吃。
煮饺子的时候，林芷糖给大家讲春节的故事，讲饺子的寓意。大家听得津津有味，问了很多关于中国文化和习俗的问题。
“芷糖，你之前怎么不早你会做这些？”克莱尔边吃饺子边，“这比去酒吧有趣多了！”
“我以为你们会觉得无聊……”林芷糖不好意思地。
“怎么会！这太有意思了！”意大利的马克，“下次我教你们做意大利面，我奶奶的秘方！”
“那我教你们做寿司。”日本的理惠。
“我做德国香肠！”汉斯举手。
大家都笑了。那一刻，林芷糖真正感觉到，她找到了自己的社交方式——不是勉强自己去适应别人，而是分享自己真实的生活和文化，吸引志同道合的人。
晚上，她和陆辰逸视频，讲了这一的事。
“你看，我就吧。”陆辰逸笑，“我的糖糖最棒了。”
“是你给了我勇气。”林芷糖认真地，“辰逸哥哥，谢谢你。每次我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你都能拉我一把。”
“因为你值得。”陆辰逸，“糖糖，记住这种感觉。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冬会过去，春会来。而我会一直在，陪你度过每一个冬，迎接每一个春。”
“嗯。”林芷糖用力点头。
窗外，伦敦的夜晚静谧而美丽。虽然还是陌生的城市，虽然还是有不适应的地方，但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温暖和力量。
因为知道，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一个人，永远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而这份依靠，会让她变得更勇敢，更坚强，更能面对所有的挑战。
这就是爱最好的样子——不是替你解决问题，而是给你力量，让你自己解决问题。
而他们，正在用每一的相处，证明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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