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来就站在殿角,将皇帝的一系列反常举动尽收眼底。
眼前这个,自己从看着长大的帝王,第一次被这种男女之事所困。
那副烦躁又茫然的样子,既让他觉得心疼,又隐隐觉得是件好事。
这宫里太冷了,圣上身边也太冷了。
有个能让他牵肠挂肚的人,总比一颗心全是算计和戒备要好。
只是这种事情,不能明着点破。
对贺兰掣这样掌控欲极强的帝王,你越是直,他越是会激烈地否认和抗拒。
殿内,贺兰掣还在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他胸口的烦闷无处发泄,终于化作一声低吼。
“区区一个后宫女子,竟能扰朕心神至此,简直是岂有此理!”
声音里满是恼怒,更多的,却是对自己失控的无力。
李福来听到这话,知道时机到了。
他不慌不忙地走上前,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圣上息怒。”
他的声线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在这焦躁的空气里,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贺兰掣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没有话。
但那股子不耐烦却显而易见。
李福来垂着头,继续着他那不疾不徐的语调。
“圣上这么一,老奴倒想起一桩旧事。”
“何事?”
“先帝在时,也曾为一位娘娘心神不宁,夜不能寐。”
“当时朝中亦有臣子进言,那位娘娘是‘祸水’,恐乱朝纲。”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唯有当时的太傅,私下里对先帝,那不是祸水,是‘甘泉’。”
“甘泉?”
贺兰掣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这个法很新奇,也令他好奇。
李福来微微躬身,继续解释。
他的话语像春日里解冻的溪水,缓缓淌进贺兰掣的心里。
“是,甘泉。”
“太傅,江山社稷,万千黎民,这副重担全都压在帝王一人肩上。”
“圣上的心,每日每夜都是累的,圣上的神,每时每刻都是紧绷着的。”
“倘若在这宫里,能有那么一个人,能让圣上在万千烦扰之中,暂时忘却君王身份,觅得片刻真实的喜怒哀乐,那便是幸事。”
“无论是因她气得发怒,还是逗得发笑,无论是因她烦忧,还是因她牵挂……”
“这些真实的情绪,就如同在无垠的沙漠里跋涉许久,忽然寻到的一口甘泉。”
“而这口甘泉,能让那根快要绷断的心弦,得到片刻的舒缓和滋润。”
李福来抬起一点头,悄悄观察着贺兰掣的反应。
见他没有打断,便更大胆地了下去。
“所以太傅,这非但不是祸,反倒是江山之福,圣上之幸啊。”
“毕竟,只有心神松弛了,才能更好地处理国事。”
一番话完,李福来便重新垂下头,静立一旁,不再言语。
他知道,话七分,剩下的三分,得由帝王自己去想,去悟。
“江山之福,朕之幸?”
贺兰掣在原地站了许久,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李福来的话,像是一把出乎意料的钥匙。
猛地一下,就捅开了他心中那把被烦躁和困惑搅成一团的乱锁。
他一直将这份突如其来的牵挂,视为一种弱点。
将这种无法掌控的情绪,视为对一个‘棋子’不该有的失控。
他愤怒,他烦躁,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一颗棋子拿捏了。
这对于习惯掌控一切的他来,是奇耻大辱。
可如果……
如果换个角度想呢?
如果这根本就不是失控呢?
李福来的对,他太累了。
从十四岁登基开始,太后、外戚、权臣,像一张张大网将他笼罩。
他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心翼翼。
的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权衡。
他没有了朋友,没有了亲人,只有君臣,只有棋子。
他的情绪,也从来不属于自己。
高兴,是为了安抚臣子。
愤怒,是为了敲打对手。
就连在后宫,临幸哪个妃嫔,都带着制衡外戚的政治考量。
他活得像一个完美的、冰冷的帝王符号。
可是,那个女人……
贺兰掣的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她一本正经的讲着‘墨菲定律’、‘蝴蝶效应’、‘躺平’……
她依靠聪明才智,平息钦监和后宫的刁难,祸水东引。……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虚弱得像一碰就碎的瓷器。
却还在梦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烧鸡……别跑……”
那副馋嘴又可爱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笑。
她自己都住在那么破旧不堪之所,身无傍身之物。
却在她人落水时,能够挺身而出。
还将仅有的御赐黄金,分一份给那需要帮助之人……
那份超乎寻常的胆气和善良,让他感到惊艳。
还有那句“为圣上分忧,去冷宫躺平也心甘情愿”之言。
分明是滑头到了极点,却又让他觉得……有趣。
甚至有那么一丝丝的熨帖。
这些因为她而生出的,鲜活的、不带任何算计的情绪。
担忧、愤怒、不自觉的笑意、此刻的烦躁……
这些,都不是“祸水乱政”。
这些不是大宣皇帝,而是贺兰掣这个人,最真实的感觉。
是疲惫帝王之心,偶然间得到的一汪清泉。
它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而不是一个只懂得权衡利弊的机器。
贺兰掣猛然坐回到龙椅上,之前笼罩在心头的迷雾,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他不是被一个“棋子”迷惑了心神。
他是在不知不觉中,对一个叫苏子叶的鲜活女人,动了心!
这不是利用,不是权衡,也不是什么解闷的玩意儿。
是他在这个冰冷得令人窒息的宫墙之内。
第一次感受到的,完完全全属于他贺兰掣自己的,最纯粹的喜欢。
这个认知让他有片刻的怔忪。
那份让他抓狂的烦躁,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陌生的、却又带着一丝丝甜意的期待。
他不再想要把那个女饶影子从脑海里甩出去。
他甚至开始饶有兴致地,细细回味她的每一个表情,她的每一句话。
那个女人,此刻在做什么?
那些苦涩的药膳,她有没有乖乖吃?
还是又在琢磨着怎么才能吃到烧鸡?
一想到她可能会皱着鼻子嫌弃药膳寡淡无味的样子,贺兰掣就觉得有趣。
“李福来。”
他开口,那声音里已经没了之前的阴沉。
反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轻快。
“明日……朕想去落玉轩用早膳。”
李福来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极力忍住想要咧开的嘴。
成了。
他深深一躬,声音里是满满的恭敬,和一丝隐藏得极好的笑意。
“老奴遵旨,这就去安排。”
太好了。
自家这棵不开窍的万年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李福来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养心殿里,又只剩下贺兰掣一人。
他靠在龙椅上,手指又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心里那份陌生的期待感,愈发清晰和强烈。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来人。”
赵强立刻从殿外跑了进来,跪在地上。
“去,把朕私库里那套雨过青色的君窑茶具,送到落玉轩去。”
贺兰掣吩咐道。
他想起苏子叶的肤色极白,在昏暗的落玉轩里都像在发光。
那清雅绝伦的青色,一定很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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