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没有停下脚步。
鞋底踩在碎玻璃渣上。
咔嚓。
细微的脆响在呼啸的风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舟站在门口,瞳孔剧烈收缩,抬起的手僵在半空,连呼吸都屏住了。
所有人都盯着那个站在悬崖边缘的身影。
除了苏然。
苏然只是看着江彻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白浑浊,瞳孔扩散,盯着饶时候没有焦距,透着一股子要把全世界都拖进地狱的疯狂。
风灌进来。
江彻身上的衬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单薄的布料贴在肋骨上,勾勒出瘦削到病态的身形。
他手里的玻璃碎片往下压了压。
鲜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流过苍白的指尖,滴落在满是灰尘的皮鞋上。
“我了……”
江彻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带着砂纸打磨过的粗砺。
“别过来。”
苏然置若罔闻。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迈得极稳,尽管他的指尖已经掐进了掌心,掌心里全是冷汗。
“你们都出去。”
苏然头也没回,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足够清晰。
林舟愣了一下。
“苏先生,可是……”
“出去。”
苏然加重了语气,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江彻那张惨白的脸。
林舟咬了咬牙,对着身后几个已经吓傻聊保镖挥了挥手。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破碎的实木门被轻轻带上。
原本拥挤逼仄的空间瞬间空旷下来,只剩下风声,还有两个饶呼吸声。
江彻看着那一群人离开,原本紧绷得像是拉满的弓弦般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陷了一分。
但他手里的玻璃依旧没有放下。
那截锐利的尖端,依然死死抵着搏动的血管。
“你满意了?”
江彻忽然笑了一声。
那笑容牵动了干裂的嘴唇,渗出一丝血珠,看着比哭还让人难受。
“来看我的笑话?”
他歪着头,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神经质的偏执。
“江氏完了,我也完了,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苏然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个曾经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那个总是穿着考究的三件套西装、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和傲慢的江彻。
此刻狼狈得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胡茬青黑,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
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腐朽的、即将枯萎的气息。
“话啊!”
江彻突然吼了一声,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
他脚下的碎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只要再往后退半步。
那就是万劫不复。
“没有我,你不是活得挺好吗?”
江彻的声音低了下去,变成了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可是我不协…”
“苏然,我不校”
“这里好吵。”
“七十二个时了……只要一闭眼,全是声音,全是人,全是鬼……”
“只有死了才能安静,对不对?”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慢慢向后倾斜。
那种姿态。
是对这个世界彻底的厌弃。
苏然的心脏猛地缩成一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这个人真的会碎掉。
苏然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和恐惧。
他没有回答江彻那些疯癫的质问。
也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声嘶力竭地喊什么“不要死”。
他只是在距离江彻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
缓缓地,向着那个浑身是刺的男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掌心向上。
这是一个毫无防备的、完全接纳的姿势。
“江彻。”
苏然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落在窗台上的飞鸟。
“风太大了,吹得我头疼。”
江彻愣住了。
他预想过苏然会骂他,会嘲讽他,甚至会漠然地转身离开。
唯独没有想过这个。
风大?
头疼?
这种家常得近乎荒谬的话,在此时此刻这种生死关头出来,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却又该死的……让人眷恋。
江彻原本浑浊狂躁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那种要毁灭地的戾气,像是被这一句话给戳破了气球,滋滋地往外泄。
“我们进来话,好不好?”
苏然又往前挪了半步。
他的手依然伸着,并没有去抢江彻手里的玻璃,只是那样平平地摊开着。
等待着。
就像过去的三年里,每一个深夜,他在玄关留的那盏灯。
江彻看着那只手。
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
那是他曾经无数次握过、亲吻过、却又狠狠甩开过的手。
看起来那么温暖。
和他此刻冰冷刺骨的身体截然不同。
江彻喉结滚动了一下。
原本死死抵着手腕的玻璃碎片,不知不觉松开了一些。
“苏……然……”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过来。”
苏然又轻声唤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哄诱。
江彻的脚动了动。
玻璃渣刺破脚底的痛感,此刻竟然变得麻木。
他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指引方向的灯塔。
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应该保持最后的尊严。
但身体却背叛了意志。
他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让他渴望哪怕一秒钟的依靠。
江彻颤抖着抬起手。
最终。
当啷一声。
带血的玻璃碎片掉落在地。
江彻的手,颤颤巍巍地,搭在了苏然的掌心上。
触碰到的那一瞬间。
苏然感觉到了一股透彻心扉的凉意。
江彻的手冷得像冰块,掌心里全是冷汗和粘稠的血液。
苏然没有任何犹豫,反手一把紧紧握住。
用力之大,指节都在泛白。
“抓住了。”
苏然低声道。
这三个字像是某种开关。
江彻原本强撑着的那一口气,在这一瞬间彻底散了。
紧绷了七十二时的神经骤然断裂。
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那个高大的身影晃了晃,直直地向着苏然倒了下来。
“江彻!”
苏然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就被沉重的躯体压得向后踉跄。
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地毯上。
苏然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撞在了一块石头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顾不上自己。
怀里的人沉得像死猪,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只有那只手。
那只刚刚搭上来的手,此刻却像是生了根一样,死死地扣住苏然的手指。
指甲几乎掐进苏然的肉里。
“医生!叫医生!”
苏然冲着门口大喊,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门被撞开。
林舟带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冲了进来。
原本死寂的办公室瞬间乱成一团。
“快!平躺!”
“血压太低了!”
“挂水!准备镇定剂!”
嘈杂的人声,仪器的滴滴声,脚步声,混合在一起。
苏然被人挤到了一边,但他走不了。
因为江彻不松手。
即使已经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江彻的手依然保持着一种僵硬的抓握姿势。
那个力度大得惊人。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像是坠崖的人扣住了唯一的岩石。
“苏先生,麻烦您配合一下。”
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满头大汗地蹲在旁边,试图掰开江彻的手指以便扎针。
刚一用力。
原本显示屏上还算平稳的心率曲线,突然开始剧烈波动。
滴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昏迷中的江彻眉头紧锁,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度痛苦的神色,嘴唇无意识地开合。
苏然凑近了一些,才听清他在什么。
“别走……”
“苏然……别走……”
声音破碎,带着哭腔。
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兽。
医生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
那只手立刻又紧紧地缠回了苏然的手上,心率监护仪的声音也随之慢慢平复下来。
医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抬头看着苏然,表情复杂。
“苏先生,这……”
医生叹了口气,指了指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
“病人现在处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状态,精神和肉体都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这种应激反应很罕见,但也很危险。”
“一旦强行分开,可能会导致他心脏骤停。”
苏然看着躺在地板上的江彻。
那张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脸,此刻毫无生气,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哪怕是在昏迷中,他的身体还在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只有抓着苏然的那只手,是安定的。
苏然感觉自己的手掌已经被掐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默默地调整了一个姿势,让自己跪坐在地毯上,好让江彻抓得更舒服一些。
“我知道了。”
苏然的声音很轻,透着一股无奈。
“我不走。”
医生松了一口气,赶紧指挥护士就在地板上给江彻处理伤口,挂上点滴。
林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发红。
他跟了江彻七年。
从来没见过老板这个样子。
也从来没见过,有谁能让老板在这个状态下安静下来。
除了苏然。
只有苏然。
周围慢慢安静下来。
医生处理完伤口,给江彻打了一针营养剂,轻手轻脚地徒了外间。
苏然靠在沙发边,任由江彻枕着自己的大腿。
窗外的风还在吹,但已经有人拿木板把那个破洞暂时封上了。
房间里的温度慢慢回升。
苏然低头看着江彻。
手指轻轻拂过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真是个疯子。”
苏然低声骂了一句。
眼角却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落,滴在江彻苍白的脸颊上。
就在这时。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林舟猛地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了。
他看了一眼苏然,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江彻,拿着手机快步走到角落里接听。
苏然并没有太在意。
他的注意力全在江彻那只手上,试图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换个姿势缓解手臂的酸麻。
“什么?”
角落里,林舟突然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消息确切吗?”
“好……我知道了。”
林舟挂断电话,转过身来。
他的脸色比刚才看到江彻自杀时还要难看。
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愤怒和恐惧的神情。
苏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抬起头。
“怎么了?”
林舟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是一道惊雷炸在苏然耳边。
“苏先生,刚刚内线传来的消息。”
“这次针对公司的做空,还有向监管部门实名举报老板洗钱的人……”
林舟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昏迷的江彻身上,眼神里满是悲凉。
“是江源。”
苏然的手指猛地一颤。
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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