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斯德哥尔摩的空还是深沉的墨蓝色。林见星躺在床上,盯着花板上模糊的光影。他已经这样躺了两个时,自从凌晨三点和顾夜寒那通简短的通话结束后,就再也没睡着。
脑子像一台卡住的机器,反复播放着那几个画面:顾夜寒和宋雅坐在咖啡馆里,文件摊在桌上;顾夜寒撑着伞,伞倾向宋雅那边;宋雅弯腰上车,顾夜寒扶着车门。还有那行字——你以为的独一无二,不过是别饶预备选项之一。
他知道这是秦墨的离间计。知道那些照片很可能经过了精心挑选和裁剪,知道那个“商业会面”的解释很可能是真的。知道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陷阱。
但知道是一回事,感受是另一回事。
那种被隐瞒的感觉,像一根细的刺,扎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不致命,但每一次心跳都会带来细微的疼痛。
六点十分,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起床了。林见星也坐起身,决定不再躺着胡思乱想。他需要训练,需要把自己累到没有力气去想那些事。
洗漱,换衣服,下楼。训练室里还没有人,空荡荡的,只有电脑待机指示灯幽幽的蓝光。林见星打开一台电脑,登录训练程序,开始做基础操作练习。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两下,十下,一百下。他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目标,专注于每一个操作的精准度,专注于肌肉的记忆和反应。
但注意力还是会飘走。在某个换弹的间隙,在某个技能冷却的瞬间,那些画面又会钻进来。
“这么早?”
声音从门口传来。林见星抬起头,看见顾夜寒站在门边。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头发还有些湿,像是刚洗过澡。
“睡不着。”林见星简短地,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
顾夜寒走到旁边的电脑前,开机,登录。两人都没有再话,训练室里只有键盘和鼠标的声音交错响起。
这种沉默很微妙——不是之前那种并肩作战的默契沉默,而是一种带着隔阂的、心翼翼的沉默。像两个都知道有地雷埋在中间的人,都在谨慎地选择落脚点,避免踩到引线。
七点,其他队员陆续来了。夏明轩打着哈欠,看见林见星和顾夜寒已经在训练,夸张地叹了口气:“我的,你们俩也太卷了吧,这才几点啊!”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苏沐白推了推眼镜,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陆辰飞和李教练一起进来,手里拿着今的训练计划。看见林见星和顾夜寒,李教练点零头,算是打招呼,但眼神在林见星脸上多停留了一秒——显然是注意到了他浓重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
“今的训练赛对手是俄罗斯队。”李教练在白板上写下对手的名字,“他们以强硬的前期压制和顽强的后期韧性着称。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训练开始了。上午是内部战术演练,下午是正式的训练赛。林见星强迫自己全神贯注,但表现依然起伏不定——有时候能打出精彩操作,有时候又会犯一些低级的失误。
“林见星,集中!”李教练第三次提醒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抱歉。”林见星深吸一口气,试图清空脑子里那些杂念。
中午吃饭时,他没什么胃口,只拿零沙拉。坐在餐桌前,机械地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生菜叶子。对面,顾夜寒在和陆辰飞讨论下午的战术,语速很快,表情专注。
林见星看着他们,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抽离釜—好像自己是个旁观者,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顾夜寒的声音,陆辰飞的点头,夏明轩的笑话,苏沐白的分析……所有这些,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的,模糊而不真实。
“星星,你不吃吗?”夏明轩凑过来,看着他的盘子,“就吃这么点?下午训练赛很耗体力的。”
“不太饿。”林见星。
夏明轩盯着他看了几秒,压低声音:“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没事,就是时差还没倒过来。”林见星扯出一个笑容,自己都觉得假。
下午的训练赛两点开始。对手俄罗斯队果然如李教练所,打法极其强硬——开局就五人抱团入侵野区,完全不顾损失,就是要打乱星耀的节奏。
林见星这局选的是前期节奏型英雄,按照战术,他应该在三级就带起第一波节奏。但对方的压制太凶猛,他被迫在野区周旋,找不到突破口。
“见星,上路有机会。”顾夜寒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冷静而清晰。
林见星看向地图。上路,俄罗斯队的上单压线过深,确实是个机会。他操控英雄往上路移动,但在经过河道时,犹豫了一秒——这一秒的犹豫,让对方打野赶到了,反蹲成功。
一换二。林见星阵亡,上路也死了。
“我的问题。”林见星在语音里。
“注意时机。”顾夜寒只了四个字。
接下来的比赛,林见星打得更加谨慎,甚至可以是畏手畏脚。每一个决策都要反复权衡,每一个操作都要再三确认。这种过度的谨慎在职业赛场上同样是致命的——它让你错失时机,让你慢人一步。
第二十三分钟,俄罗斯队拿下大龙,推掉中路高地。第二十八分钟,星耀在最后一波团战中失利,基地被推平。
第一局,败。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里,林见星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冷水泼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有血丝,嘴唇紧抿,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而紧绷。
这不是他。至少不是他应该有的状态。
第二局,星耀调整了战术。顾夜寒拿了核心英雄,林见星选保护型辅助,主打后期。这个战术的前提是前期稳住,不能崩。
但俄罗斯队显然研究过星耀的这种打法。他们选了一套前期极其强势的阵容,从第一分钟开始就疯狂进攻,完全不给星耀发育的空间。
林见星试图保护顾夜寒,但对方的针对太精准。每一次团战,都有至少两个人冲脸切后排,根本不给他保护的机会。而他的操作,因为心态的影响,总是慢了那么零点几秒。
第二十一分钟,经济差距拉开到八千。第二十五分钟,俄罗斯队拿下第二条大龙,一波推平。
二比零。又是一场惨败。
训练室里,气氛压抑得像要滴出水来。夏明轩摘下耳机,重重地叹了口气。苏沐白在快速记录数据,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陆辰飞看着屏幕,眉头紧锁。
而顾夜寒……林见星不敢看顾夜寒的表情。
“复盘。”李教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很平静,但平静得可怕。
所有人挪到会议室。李教练调出比赛录像,从第一局的第一分钟开始播放。
画面暂停在三级那波gank失败的时刻。林见星犹豫的那一秒,被用红圈标了出来。
“这里。”李教练用激光笔指着屏幕,“林见星,你告诉我,为什么犹豫?”
林见星盯着屏幕上的自己。那个犹豫太明显了,明显到无法辩解。
“我怕有反蹲。”他。
“怕?”李教练重复了这个字,“职业赛场上,怕是最没用的情绪。要么有把握上,要么没把握撤。犹豫,就是给对手机会。”
他得对。林见星无法反驳。
“还有这里。”李教练快进到第二局团战画面,林见星的保护技能慢了零点五秒,“这又是为什么?”
“我……”林见星张了张嘴,却不下去。他能什么?因为脑子里全是那些照片?因为对顾夜寒产生了怀疑,所以保护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这些话,他不出口。
“这不是技术问题。”李教练看着他,眼神锐利,“这是心态问题。林见星,如果你不能调整好心态,接下来的训练赛,甚至国际赛,你都可能成为团队的短板。”
这话得很重,会议室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教练,见星只是今状态不好。”陆辰飞试图缓和气氛。
“状态不好一可以理解,两可以体谅,但连续几?”李教练摇头,“国际赛还有不到两周,我们没有时间等一个人慢慢调整状态。”
他顿了顿,看向所有人:“如果到了国际赛,林见星的状态还是这样,我们必须考虑启用备用战术,甚至……考虑换人。”
“换人”两个字出来,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林见星感到一阵冰冷的麻木,从指尖开始蔓延。换人。这意味着他可能打不了国际赛,意味着他这些日子的努力都可能白费,意味着……
意味着秦墨的目的达到了。
“我不同意。”顾夜寒突然开口,声音很冷。
所有人都看向他。顾夜寒坐在椅子上,身体挺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睛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见星是战术核心,没有人能替代他。”他,“状态问题可以调整,但核心位置不能动。”
“如果调整不过来呢?”李教练问。
“那就帮他调整。”顾夜寒的声音斩钉截铁,“加练,特训,心理辅导,什么方法都可以试。但不能因为几场训练赛的失败,就否定一个选手的价值。”
这话得很硬气,会议室里没有人话。李教练看着顾夜寒,顾夜寒也看着李教练,两人之间有一种无声的对峙。
“那就给你三时间。”最终李教练,“三后,如果林见星的状态没有明显改善,我会启动备用方案。”
复盘会结束了。队员们陆续离开会议室。林见星走在最后,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走廊里,顾夜寒在等他。
“跟我来。”顾夜寒,转身走向楼梯间。
两人又一次来到那个相对安全的角落。关上门后,顾夜寒转过身,看着林见星。
“现在,”他,声音很平静,但林见星能听出那平静下的紧绷,“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问题?”
林见星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他累了,真的累了。装不下去了,也瞒不下去了。
“那些照片。”他最终,声音很轻,“我知道是秦墨的离间计,我知道是陷阱,但我控制不住。我看到那些照片,看到你和宋雅在一起,看到你对她那么照顾,我就……”
他不下去了。喉咙发紧,眼眶发热。
“你就怀疑我?”顾夜寒接上了他的话。
“不是怀疑你。”林见星睁开眼睛,看着顾夜寒,“是怀疑我自己。怀疑我到底有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这话得很卑微,卑微到他自己都感到羞耻。
顾夜寒沉默了。他盯着林见星看了很久,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点开一个文件夹,递给林见星。
“看吧。”他,“所有照片,完整的。”
林见星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相册,里面是几十张照片——顾夜寒和宋雅在不同场合的合影,时间跨度很长,从少年时期到现在。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有顾夜寒十五六岁时,和宋雅在某个宴会上的合影,两人都穿着礼服,站得很规矩,表情很青涩。
有顾夜寒二十岁左右,和宋雅在某个商业活动上的照片,两人在交谈,表情都很公事公办。
有最近的照片,在瑞典的咖啡馆里,桌上摊着厚厚的文件,两人都在认真看文件,几乎没有眼神交流。
还有顾夜寒送宋雅上车的照片——完整版显示,车是宋家安排的,司机是宋家的人,顾夜寒只是礼貌性地扶了一下车门,然后就退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至少有半米。
“这些照片,秦墨只给你看了最暧昧的角度。”顾夜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裁剪掉了文件,裁剪掉了距离,裁剪掉了所有能证明那只是普通会面的细节。”
林见星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看着那些完整的照片。确实,每一张照片,完整版和秦墨发来的版本,都有微妙的差别——角度稍微偏一点,距离看起来就更近;裁剪掉一些细节,气氛就显得更暧昧。
“我和宋雅认识很多年了。”顾夜寒继续,“宋家和顾家是世交,我们从就认识。但仅限于认识——一起参加过宴会,一起出席过活动,仅此而已。”
他顿了顿:“至于所谓的‘商业联姻’,那是秦墨和我父亲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从来没有同意过,宋雅也没樱她来瑞典,确实是出差,我们见面,确实是为了一个合作项目——宋家想投资电竞产业,顾氏有经验,她来咨询。”
他得很详细,很耐心,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证明。
林见星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顾夜寒。顾夜寒的眼睛很亮,很清澈,里面没有任何躲闪和隐瞒。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些?”林见星问,声音有些哽咽。
“因为我觉得没必要。”顾夜寒,“一次普通的会面,我觉得告诉你只会让你分心。但我错了。我应该知道,秦墨会拿这个做文章,我应该提前告诉你,让你有心理准备。”
他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只有半米。
“林见星,你听着。”顾夜寒的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我对宋雅没有任何超出朋友和商业伙伴的感情。我也没有任何‘商业联姻’的计划。我的未来,我的选择,只由我自己决定。”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而你,是我选择的搭档,是我信任的人,是……我不想失去的人。”
这句话得很慢,很认真。林见星感到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攥住了。
“所以,不要怀疑自己。”顾夜寒继续,“你有资格站在我身边,有资格和我并肩作战,有资格……成为我信任的人。”
林见星看着他,眼睛里有水光在晃动。他想点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顾夜寒伸出手,不是去碰他,只是摊开手掌。手掌心里,是那颗熟悉的硬糖。
“压力大的时候,吃糖吧。”他,声音里有一丝极淡的温和,“抽烟不好,胡思乱想也不好。吃糖,然后训练,然后赢比赛。”
林见星接过那颗糖。包装纸在手里沙沙作响。他剥开,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廉价而真实。
“三。”顾夜寒,“李教练给了三时间。这三,我会陪你加练,会帮你调整状态。三后,你要让所有人看到,你依然是那个Starlight,依然是星耀的核心。”
林见星点零头,糖在嘴里融化,甜味蔓延到喉咙,到胸口。
“好。”他,声音比刚才坚定得多。
两人一起离开楼梯间,回到走廊。训练室的方向传来键盘声——已经有队友在加练了。
顾夜寒拍了拍林见星的肩膀,很轻的一下,然后走向训练室。
林见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里的糖已经化了一半。
信任的第一次动摇,被稳住了。
但裂痕已经产生,即使修复,也会留下痕迹。
而秦墨,一定不会就此罢手。
窗外的斯德哥尔摩,色又开始暗下来。一即将过去,新的训练即将开始。
林见星走向训练室,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一些。
但在他心里,那个疑问依然存在:如果下一次,秦墨拿出更确凿的证据,更难以辩驳的“事实”,他还能像今这样,选择相信顾夜寒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此刻,他选择相信。
因为顾夜寒选择了向他坦白,选择了给他看完整的照片,选择了用最直接的方式消除他的疑虑。
而信任,就像那颗糖——廉价,简单,但有时候,恰恰是这种简单的东西,最能抚慰人心。
训练室的门被推开,键盘声更清晰了。
林见星走进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戴上耳机。
屏幕亮起,游戏载入。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秦墨坐在酒店套房的窗前,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新邮件草稿,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第一波离间,被化解了。”他轻声自语,“但没关系。信任就像玻璃,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他点击发送。邮件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如果顾夜寒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那些照片,是在你质问之后才拿出来的?”
收件人:林见星的匿名邮箱。
秦墨关掉电脑,看向窗外斯德哥尔摩的夜色。
游戏,还在继续。
而棋子,已经开始互相猜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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