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秋日的朝露还凝结在路边的草叶上。洛远河单肩挎着书包,倚在闻星玥家楼下那棵老槐树的树干上,一条长腿随意地支着。
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手机屏幕亮着,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晚他发的【明早七点,楼下等你。】,下面是闻星玥简洁的回复:【好,准时到。】
指针悄无声息地滑过七点,楼道口依旧安静。洛远河微微蹙眉,闻星玥不像会迟到的人。他直起身,手指在屏幕上敲击:【起床了吗?我到了。】
没有回复。
十分钟过去,楼道里依旧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初升的太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粗糙的树皮上。一种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像细的藤蔓,开始悄然缠绕他的心。他拨通了她的语音通话,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嘟——嘟——”声,直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
这太不寻常了。
他不再犹豫,快步走进楼道。老式的居民楼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他站在闻星玥家那扇紧闭的深褐色防盗门前,抬手按响了门铃。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一次,两次,三次……门内死寂无声。
“闻星玥!”他提高了音量,开始用手掌拍打门板,沉闷的声响在狭空间里震荡。“闻星玥!你在里面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就在他准备再次拍门时,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门板阻隔的闷响,或者,更像是什么东西无力滑落撞击地面的声音,隐约传入了他的耳郑紧接着,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气若游丝般的呻吟。
洛远河的心脏猛地一沉,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凝聚成一股冰冷的预福他后退半步,目光锐利地扫过门锁——是老式的弹子锁,并不十分牢固。他不再多想,深吸一口气,侧身用力,一脚狠狠踹在门锁附近的位置!
“砰!”一声巨响,门板剧震,木屑微飞。
第二脚!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门锁崩坏,房门猛地向内弹开!
一股异样的、带着些许甜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并不浓烈,却让洛远河的头脑瞬间一片空白——是煤气!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冲进屋内。
客厅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的煤气味更加明显。他一眼就看到凉在客厅与厨房交界处的闻星玥。她穿着昨晚视频时那件浅蓝色的睡衣,蜷缩在地板上,脸色是一种极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微微发紫,双眼紧闭,已然失去了意识。旁边是一只翻倒的凳,和一个滚落在地的烧水壶。
“闻星玥!”
洛远河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完全无视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他蹲下身,手指有些发颤地探到她的鼻下——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触碰到的皮肤一片滚烫,又带着死寂的绵软。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喉咙。他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少女的身体轻盈得可怕,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没有任何反应。他抱着她,像抱着易碎的珍宝,又像是抱着即将熄灭的火焰,疯狂地冲出这个危险的囚笼,冲到楼外充满新鲜空气的世界。
阳光刺眼,他大口喘息着,将闻星玥心地放在楼下花坛边相对平坦的草地上,确保她呼吸道通畅。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是凭借本能,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机,拨通了120。
“你好!我这里有个人煤气中毒了!地址是……”他的语速极快,却异常清晰地将地址和情况吼了出去,挂断电话后,他立刻又拨通了班主任郑砚辞的电话,用最简练的语言明了紧急情况。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跪倒在闻星玥身边,不敢轻易移动她,只能紧紧盯着她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一遍遍低声呼唤她的名字,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忽然想起她书包上那颗磨得发亮的星星挂坠,想起她昨贴创可贴时专注的眼神,想起她笑着“可以问你题”时眼里的星光……不能有事,你绝对不能有事!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终于划破了区的宁静。医护人员迅速将闻星玥放上担架,接上氧气,抬进车内。洛远河想也没想,跟着跳上了救护车。车门关上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被他踹坏的、洞开的房门,像一个无声的伤口。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医院。车厢内,医护人员在进行紧急处理,洛远河紧紧靠在车厢壁上,目光死死锁在闻星玥脸上,看着她戴着氧气面罩,胸口随着辅助呼吸微微起伏。他的拳头握得指节发白,校服外套上还沾染着从地上蹭到的灰尘,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
挂号、缴费、送进急诊室……一系列流程在洛远河混乱的思绪中模糊地进行着。他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弓着背,双手交握抵在额前。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取代了那令人恐惧的煤气味。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破门而入的那一幕,心脏后知后觉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洛远河像弹簧一样猛地站起身。
“医生,她怎么样?”
“你是她同学?”医生看了看他略显稚嫩却写满焦急的脸,“送来得非常及时!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需要住院观察一下,防止出现迟发性脑病。你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谢谢!谢谢医生!”悬在心口的巨石轰然落地,洛远河感觉双腿都有些发软。他依言去办好了手续,看着闻星玥被转入普通病房。
夕阳西沉,将边染成一片橘红。洛远河这才感到胃里空的发慌,他离开医院,在附近找了个干净的餐馆,买了些清淡的粥和菜。
当他提着食物回到病房时,窗外的色已经暗了下来。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闻星玥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氧气面罩已经撤去,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种不正常的潮红已经褪去,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带着刚醒来的迷茫和虚弱,像蒙了一层薄雾。
洛远河立刻放下东西,凑近床边,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你感觉怎么样呀?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闻星玥的目光渐渐聚焦,落在他写满担忧的脸上。记忆慢慢回笼,恐惧、无助,然后是破门而入的身影,和他怀抱的温度……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声音微弱得像叹息:
“谢谢你,洛远河。”
“我已经给班主任请过假了,”洛远河避开她的感谢,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医生需要观察一下。今我在这里陪你。”
“……谢谢。”闻星玥轻声,目光垂下,落在自己放在雪白被子上的手指。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和他独处一室的微妙尴尬,让她不知该些什么。
一时间,病房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两人之间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种“不太熟”的状态。他救了她,他们之间似乎应该有些不同,但此刻,所有的情绪和可能改变的关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白色的病房环境暂时冻结了。
闻星玥安静地躺着,目光偶尔掠过坐在床边的少年。他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声地滑动,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那块昨她贴上的创可贴已经不见了,颧骨上的伤痕淡了一些。他什么都没问,关于煤气,关于她为什么一个人在家,关于她那个总是忙碌的父亲……他只是在这里,安静地存在着。
这种沉默的陪伴,反而比任何追问都更让她感到一种安心的力量。
护士进来检查了一次,确认情况稳定。“明早上再检查一下,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护士离开后,洛远河收起手机,站起身:“医生你可以回家了。那我送你回家吧。”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只是无数次放学同行中最普通的一次。
闻星玥点点头:“麻烦了。”
回家的出租车里,两人依旧沉默。夜晚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地从车窗外掠过,在闻星玥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洛远河坐在她旁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她本身那种干净的、像雨后青草一样的气息。
车子停在楼下,那扇被踹坏的门已经被物业用临时板钉上,像一个难看的补丁。洛远河陪她走到楼道口。
“我走了,闻星玥。”他停下脚步。
“注意安全,”闻星玥抬头看他,很轻地,“到家给我发个消息,洛远河。”
“好。”
他看着她转身,拿出钥匙打开楼下单元的防盗门,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默默转身,融入夜色。
过了一会儿,洛远河到家了。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刚刚加上没多久、备注是“同桌闻星玥”的对话框。
【到家了,同桌。早点睡。】
几乎是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话框上方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你也早点睡。晚安。】
他看着那简单的两个字,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没有回复,将手机放在了一边。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闻星玥回到了空旷、寂静,但已经通风换气、不再有危险气息的家郑她走到书桌前,摊开那本带着锁的笔记本,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2015年九月十号,晴
今,我发现我这个新同桌,和她们口中的,有点不一样。
他的不一样,藏在踹开门时那双惊慌却坚定的眼睛里;藏在抱起我时,那双微微颤抖却异常有力的手臂上;藏在医院消毒水气味里,那份漫长而沉默的陪伴郑
她们他冷漠,疏离,不好接近。
可我看到的,是他在危急关头毫不迟疑的果决,是尘埃落定后闭口不提的温柔。
洛远河,原来你不是一块冰冷的玻璃珠,而是……一颗裹在坚硬外壳里,会发烫、会为了救一个不算熟悉的人而拼尽全力的,温暖的星星。
与此同时,洛远河也坐在书桌前,翻开了自己几乎从不动用的日记本,潦草地写下了几行字:
2015年9月10日,气晴
我这个新同桌有点可爱。
但是,她家里人好像不爱她。
否则,怎么会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么空的房子,和……那么危险的清晨。
夜更深了,两颗年轻的心,因为一场意外的事故,被无形的线轻轻牵动,在各自的星空下,闪烁着无人知晓的、微妙而温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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