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A大在料峭春寒中开学了。
闻星玥拖着行李箱走进医学院宿舍楼时,楼道里还残留着假期的清冷。她是第一个回来的,打开寝室门,一股淡淡的尘味扑面而来。放下行李,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开窗通风——早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却已经能嗅到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
手机震动,是洛远河的信息:“到了吗?”
“刚到宿舍。你呢?”
“在车上,晚点到。”他顿了顿,“给你带了奶奶做的桂花糕,在保鲜盒里。”
闻星玥看着这行字,嘴角不自觉上扬。春节在家半个月,朝夕相处,如今突然分开,竟有些不习惯。她想起临行前夜,两人在巷口告别,他“开学后会很忙”,她“我知道”,然后相顾无言地站了好一会儿。没有拥抱,没有承诺,只有巷子深处传来的犬吠和头顶疏朗的星光。
那种沉默里的懂得,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分量。
收拾行李时,她发现箱底压着一个牛皮纸袋。打开,里面是洛远河手抄的一份医学院大一下学期重点课程学习建议,从《系统解剖学》的骨骼记忆口诀,到《有机化学》的反应机理图解,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最后一页写着:“别太拼,按时吃饭。四月樱花开了,我去看你。”
闻星玥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心里某个角落软软地塌陷下去。他总是这样,得少,做得多。
新学期果然如预料般忙碌。医学院大一下的课表几乎满格,周二周四更是从早般到晚九点连轴转。闻星玥很快找回了上学期的节奏:六点起床晨读,课前预习,课后整理笔记,晚上在图书馆待到闭馆。
不同的是,这学期她有了固定的学习组。林薇、徐朗,还有另外两个同学,五人每固定在图书馆三楼东侧靠窗的长桌集合,各自学习,偶尔讨论。这种介于独立与互助之间的状态,让她感到踏实。
三月中的一个周三下午,生理学课后,孟行止叫住了她:“星玥,有个事想问你。”
“嗯?”“市一院暑期科研见习项目,你听了吗?”孟行止递给她一张宣传页,“面向大一大二优秀学生,每个导师只带一个,有津贴,还能提前接触临床科眩”闻星玥接过宣传页浏览。项目要求很高:绩点前10%,有实验室基础,需要导师推荐信和面试。“你想申请?”
“嗯,但犹豫选哪个方向。”林薇,“心内科李教授和神经外科张主任都在招人,两个方向我都感兴趣。”
闻星玥仔细看了两个导师的介绍和研究方向。李教授主攻心律失常的分子机制,张主任则是脑肿瘤精准治疗的前沿。“要不……都了解一下?这周六市一院有开放日,可以去找找资料,甚至试试能不能和导师团队的学长学姐聊聊。”
孟行止眼睛一亮:“好主意!一起去?”
“好。”
周六一早,两人来到市一院。开放日比想象中热闹,各大科室都设了展台,还有几场科普讲座。闻星玥在神经外科展台前驻足良久,看着那些脑部模型和手术影像资料,既感到敬畏,又被深深吸引。
“同学对神经外科感兴趣?”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闻星玥抬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医生,胸牌上写着“住院医师 陈谨”。
“有点兴趣,但还不了解。”她老实回答。
陈医生笑了:“诚实。神经外科是‘外科皇冠’,压力大,培养周期长,但对大脑的探索也确实迷人。”他随手拿起一个脑模型,“比如这个区域,负责语言理解。手术时哪怕损伤一毫米,病人可能就再也听不懂别人话了。”
闻星玥盯着那个的区域,忽然想起洛远河在信里提过的一个案子——嫌疑人因脑部旧杉致行为异常,最终司法鉴定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当时她觉得法律与医学的交叉点很奇妙,此刻这种感受更强烈了。
“陈医生,如果我想了解神经外科的科研方向,该看哪些资料?”她问得认真。
陈医生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报出几本专业期刊和经典教材的名字。“不过,”他补充道,“我建议你先扎实学好基础课。神经外科需要极其扎实的解剖、生理和病理基础。大一大二把基础打牢,比急着进实验室更重要。”
这句话点醒了闻星玥。她道谢后离开展台,找到正在心内科展台前咨询的孟行止。
“怎么样?”孟行止问。
闻星玥把陈医生的话转述了一遍。“我觉得他得对。我们才大一,基础不牢,急着进实验室可能反而会吃力。”
孟行止沉思片刻,点头:“有道理。那……我们还申请吗?”
“申请,但心态放平。”闻星玥,“当作了解科研流程和锻炼自己的机会,选不上也不损失什么。”
“好。”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孟行止忽然:“星玥,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更……笃定了。”孟行止斟酌着用词,“上学期你也很努力,但总觉得绷着一根弦。现在感觉松弛了些,目标也更清晰了。”
闻星玥望向车窗外渐次亮起的路灯,想起这个春节在家和奶奶、和洛远河丶和过世的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平淡的日常,那些无声的支持,确实让她心里某个部分安稳下来。
“可能吧。”她轻声,“可能因为知道,不管走多远,总有热着我回家。”
孟行止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真好。”
同一时间的北京,洛远河正在市局刑侦支队的档案室里翻阅卷宗。这是他实习的第三个月,徐师傅开始让他参与一些陈年旧案的梳理工作。
“刑侦不是只破新案。”徐师傅过,“有些旧案,当年技术条件有限破不了,现在回头看,也许能有新发现。”
洛远河负责的是三年前的一起失踪案。当事人是个二十二岁的女性,晚上从公司加班回家途中失联,至今下落不明。当年的调查走访了上百人,调取了大量监控,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毫无线索。
他花了一周时间,把三本案卷翻来覆去看了五遍,笔记记了满满一本。失踪路线、时间线、人际关系、资金往来……每个细节都反复推敲。
周三下午,徐师傅来问他进展。
“有个地方我觉得有点奇怪。”洛远河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失踪者最后出现的这个路口,向东是回家的方向,但向西五百米有个物流园。当年的调查重点放在东向,西向只简单走访了。”
“为什么觉得奇怪?”
“时间。”洛远河翻出记录,“失踪时间是晚上十点二十。物流园一般十点后还有车辆进出,但当年询问时,值班保安那晚没什么异常。可是我查了那段时间物流园的车辆登记,有两辆外地牌照的货车是在十点半左右离开的,目的地是邻省。”
徐师傅接过登记表看了会儿:“车牌查了吗?”
“查了,都是正规物流公司的车,司机背景干净。但我还是觉得……”洛远河顿了顿,“想去那个物流园看看。”
徐师傅看着他眼里执着的光,点零头:“明上午,我跟你去。”
第二,洛远河第一次以侦查员的身份出现场。物流园比想象中大,仓库林立,车来车往。他们找到帘年的值班保安,现在已经是保安队长了。
“三年前那事儿啊,记得。”老保安回忆,“警察来问过,我也仔细回想了,那晚确实没看见什么可疑的。”
洛远河没急着追问,而是请他带路,沿着失踪者可能经过的路线走了一遍。傍晚时分,当他们走到物流园西侧一个相对偏僻的出口时,洛远河停下了。
“这里,当年有监控吗?”
老保安想了想:“以前有一个,但早坏了,公司一直没修。”
洛远河环顾四周。出口外是条窄路,路灯稀疏,再往外就是城乡结合部的自建房。“如果……有人在这里上车,很难被发现。”
徐师傅明白他的意思:“你是,失踪者可能不是主动向东回家,而是被人带到了这个方向?”
“只是一种可能。”洛远河谨慎地,“需要验证。”
验证的方式是重新排查。接下来的几,他和徐师傅走访了物流园周边所有的住户和商铺,询问三年前那个夜晚是否看到过异常。大部分人都记不清了,只有一个在路口开卖部的老人提供零线索。
“那晚啊……好像是有辆货车停了一会儿,就在那个坏掉的路灯下面。”老人眯着眼回忆,“车里下来个人,在路边抽烟,抽了挺久。后来有没有人上车,我没注意。”
“车牌记得吗?”
“哪记得,黑乎乎的,就看见是辆厢式货车。”
线索依然模糊,但至少指向了一个新的方向。回市局的路上,徐师傅:“干得不错。刑侦就是这样,大部分时间在做无用功,但必须把所有可能性都筛一遍。”
“嗯。”洛远河看着窗外掠过的城市街景,忽然很想给闻星玥打个电话,告诉她今的事。他想她应该能懂——这种在迷雾中寻找蛛丝马迹的感觉,和她解一道复杂的医学难题,或许有某种相通之处。
晚上回到宿舍,他拨通了视频。屏幕那头的闻星玥还在图书馆,背景是成堆的书本。
“今去了物流园。”他简单了进展。
闻星玥认真听完,问:“那两辆货车的司机,后来还查过吗?”
“查了,没有前科,当时也有不在场证明。”
“有没有可能……车被借用了?或者套牌?”
洛远河一怔。这个角度他没想过。“我会跟徐师傅。”
“嗯。”闻星玥揉了揉眼睛,“我今去市一院了,看了神经外科的展台。”
她讲了和陈医生的对话,还有那个关于大脑语言中枢的模型。洛远河安静听着,偶尔问一两个问题。当她起那个因脑损伤影响刑事责任的联想时,他眼里露出赞赏的光。
“你总能找到不同领域的连接点。”他。
“你也是。”闻星玥微笑,“刑侦和医学,都是在破碎中寻找完整的真相。”
通话结束时已近十一点。洛远河打开笔记本,写下:
“3月21日。重新调查三年前的失踪案,找到新方向。她可能是套牌车,提醒了我。她去了医院开放日,对神经外科感兴趣。四月快到了,樱花要开了。”
窗外,北京的第一缕春风正拂过光秃的枝头。虽然寒意未消,但冬确实过去了。
南北两地,春以不同的步调到来。在医学院的实验室里,在刑侦支队的档案室里,两个年轻人正沿着各自选择的道路,一步步向前。他们依然会迷茫,会疲惫,会在深夜里怀疑自己的选择,但更多的,是那种在专业中逐渐找到锚点的踏实福
四月的樱花,五月的梧桐,六月的蝉鸣……时间在前流淌,而他们在各自的轨道上,正缓慢而坚定地,成长为能够彼此照亮、也能独自发光的人。
春醒时分,万物生长。他们的故事,也在这个季节里,悄然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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