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丞相府的深院,一间静室被午后的阳光温柔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和谐交融的气息——一种是古老竹简历经经年累月沉淀下的醇厚书卷气,带着岁月的沧桑;另一种是新墨在砚台里被缓缓研开的清雅墨香,透着鲜活的生机。
蔡文姬身着素衣,青丝简单盘起,端坐于一张宽大的书案前。案上铺满了长短不一的竹简,有些泛着深沉的黄褐色,字迹已然模糊不清,那是前汉遗留的珍贵典籍;有些则是崭新的青竹,上面是她刚刚写下的蝇头楷,清秀工整却又力透纸背。
她的动作很慢,却极有章法。左手捻起一枚古老的竹简,指尖轻轻拂过模糊的字迹,细细审阅其中记载的战例;右手握着的狼毫笔蘸饱了墨,悬在半空迟迟不落,显然是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此刻,她的脑海中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琴棋书画,只有金戈铁马与万里黄沙。韩信暗度陈仓、卫青大破龙城、霍去病封狼居胥……那些尘封在故纸堆里的赫赫战功,在她脑中重新上演。但这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史书上冰冷的文字,而是萧澜曾经无意中提起的几个古怪词语——“后勤补给线”“信息传递速度”“兵力投送效率”。
起初,她只是觉得这些词语新奇,并未深思。可此刻,当她将这些现代理念与古老战役一一对应,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豁然开朗。韩信之所以能出奇制胜,并非单纯依靠兵力勇猛,而是精准打击了章邯脆弱而漫长的补给线;卫青之所以能长驱直入,大败匈奴,关键在于他的斥候与传令兵构建的信息网,比匈奴的狼烟更快、更精准。
原来如此!战争不只是刀与剑的碰撞,更是粮食与信息的较量。她心中豁然贯通,手中的笔终于落下,在崭新的竹简上写下一行注释:【卫青出塞,分兵合击,其要不在勇,而在讯。马快一分,讯至一时,则敌我之势,瞬息万变。】
写完这行字,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眉宇间的疲惫也消散了几分。
萧澜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沐浴在午后阳光下的女子,看着她专注的侧脸、被汗水微微浸湿的鬓角,以及那双因思考而格外明亮的眼眸。他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与敬佩——他一直以为,自己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庇护所,却没想到,她正在为他的霸业铸造一柄最锋利的思想之剑。
他轻轻咳嗽一声,蔡文姬如受惊的鹿般猛地抬头,看到是萧澜,脸上的紧张瞬间化作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主公。”
萧澜缓步走入静室,目光掠过案上堆积如山的竹简,最后落在她手边一卷已用牛皮绳仔细捆扎好的新简上。封面上,是三个古朴的隶书——《两汉兵要》。
“这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期待。
蔡文姬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那卷竹简向前推了推:“妾身将前汉至今诸位名将的兵法战策加以整理,又斗胆将主公所言的一些理念写入其中作为注释,或许对诸位将军能有些许裨益。”
萧澜伸出手,手指触碰到温润的竹简,动作竟有些微微颤抖。他解开牛皮绳,缓缓展开,第一篇记载的便是韩信的战例。他看到了熟悉的历史,更看到了一行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现代军事思想,被用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与古典兵法完美融合在一起。
【兵马未动,粮草先校此为常理。然,粮道之安危,亦为敌之利龋断其一指,则十指皆废。】
萧澜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猛地抬头看向蔡文姬,眼神中满是震撼与狂喜。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整理与注释,这是创造,是一场跨越千年时空的军事理论革命!
“来人!”他对着门外高声喊道,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高亢。一名亲卫立刻推门而入:“主公。”
“传府中所有书佐立刻到此!”萧澜心翼翼地将竹简重新卷好,仿佛捧着一件绝世珍宝,“不计代价,将此书抄录五十份,要快!”
夜色渐深,郭嘉的房间里依旧灯火通明。他斜倚在榻上,手中的酒杯摇摇欲坠,脸上带着几分醉意,眼神却依旧清亮。萧澜推门而入,将那卷《两汉兵要》的原稿放在他的案几上:“奉孝,醒醒酒,看样好东西。”
郭嘉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瞥了一眼竹简,语气带着惯有的戏谑:“哦?主公又得了什么上古秘籍?”他随手拿起竹简,漫不经心地展开,可只看了一眼,脸上的醉意便褪去了几分;当看到第二眼时,他猛地坐直身体,手中的酒杯滑落摔碎在地,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竹简上的文字,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恍然大悟,时而拍案叫绝,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许久,他终于看完邻一篇,缓缓抬起头看向萧澜,那双一向洞悉世事而显得有些慵懒的眼中,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火焰——那是智者见到更高智慧时的敬畏与狂热。
他双手捧着竹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深吸一口气后,一字一顿地道:“主公,蔡先生此书,可抵十万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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