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内的空气，在仲齐教授那番毫不留情的斥责之后，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
先前那些细微的躁动、不满的嘀咕，此刻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压垮胸腔的寂静。
数百名学生，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术，僵在座位上。
羞耻、愤怒、委屈、无奈......种种情绪在无声中交织、碰撞，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毕竟，不管众人有多么想反驳教授，他们本来就只是来混学分的大学生，甚至连生物相关专业的学生都不是，始终还是没有办法出来。
这里是学校安排的讲座，前面坐的全是校领导，没有人敢做那个出头鸟。
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里骂骂这个傻逼教授得了，没必要大动肝火。
而坐在前排的几位校领导和中层干部，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负责邀请仲齐的教务处主任，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停地用纸巾擦拭，眼神躲闪，不敢与台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对视，更不敢回头看学生们的反应。
他去请仲齐回校演讲，确实是费了不少力气，因为仲齐现在名声很响亮，他请仲齐回来搞这个讲座，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等晚上他还要带仲齐去和其他几个领导吃饭呢。
但主任心里也清楚，这场讲座，从初衷上讲，学术交流是幌子，如果不是给学分，不管仲齐的名头有多响，愿意来听这讲座的学生不会超过二十个人。
主任原本是想让仲齐随便炫耀一下他有多牛逼，再给大学生们整点儿心灵鸡汤就行，谁知道他竟然讲起了一大堆专业知识。
仲齐讲的内容，别本科生，就连他们后面那排生物工程专业的专业课教师都听得一头雾水，更别一群来混学分的大学生了。
可谁能想到，这位才教授如此不通世故，竟然一点情面不留，直接掀翻了桌子，把这场心照不宣的“默契”捅了个对穿！
“唉，早知道就该提前跟他沟通一下，别讲这些深奥的东西。”
主任在心里哀叹，可事已至此，挽回已然来不及。他只能如坐针毡，盼着这场灾难性的讲座尽快结束。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尴尬达到顶点时，教室中后排，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是唐玉泽。
他实在待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被骂的羞愧，而是因为这种单方面的、居高临下的羞辱，以及台下这种无力反驳的沉闷，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
他是台下极少数，甚至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听懂仲齐讲的内容的人。
那些关于蛋白质折叠动力学的概念，他在做人类基因组解析的时候早就已经研究透彻了。
唐玉泽是很需要这讲座的学分，但他忍受不了一个学者在这里自以为是地炫耀自己的知识，完事还要AoE一下在座的所有人。
仲齐教授讲的这些对他这个正在研究人类基因组奥秘的人而言，全都只是基础中的基础，然而这位在唐玉泽眼里只是一知半解的“才”教授，言表之间却满是傲慢，丝毫没有作为学者的谦逊。
无极剑圣曾过，真正的大师永远怀着一颗学徒的心。
唐玉泽可不管眼前的这位才教授的头衔有多响亮，反正他是没办法忍受和这种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了。
“教授，请问可以去一下洗手间吗？”
他举起手，声音在寂静的礼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一种委婉的离席请求，也是大学生们惯用的逃离无聊课堂的借口。
几乎所有饶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唐玉泽身上。
在这种敏感的时刻，任何一个微的动作都会被放大，更何况是起身离开。
仲齐教授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在眼镜的反射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以。”
他大概也看出了这只是一种托词，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但他没有为难，只是用那毫无波澜的声音简短地回答。
得到许可，唐玉泽微微松了口气，在数百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低着头，快步沿着过道向后门走去。
脚下的地毯似乎格外柔软，让他每一步都感觉虚浮。
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有同情，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他怎么敢”的惊讶。罗铭诚在他身后使劲使眼色，示意他快走，别惹麻烦。
唐玉泽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把身后那令人压抑的空气关在门内。
他的手已经搭在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上。只需轻轻一推，就能踏入外面相对自由的走廊。
然而，就在这一刻，仲齐教授那特有的、带着金属质感和毫不掩饰优越感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响起，清晰的传遍整个礼堂。
“看，刚才出去要去厕所的那个学生，就是典型的逃避。”
仲齐的话语不紧不慢，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面对困难，面对无法理解的知识，第一反应不是静下心来思考，不是尝试挑战自己的智力边界，而是寻找借口，选择离开假装去洗手间......”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我知道，我讲的内容对你们而言有难度。但这不应该成为你们放弃思考、甚至放弃基本礼仪的理由！”
“哪怕你只能听懂百分之十，百分之五，甚至百分之一，那也是收获！”
“知识的探索本就是攀登险峰，过程必然艰辛。但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遇到障碍就像刚才那位同学一样，选择‘上厕所’来逃避。
“那我可以断言，你们不仅在学术上走不远，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也注定是畏缩不前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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