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的宋桥在船舱内格外的沉默，许久之后他道：
“在你今夜来之前，还有一个人比你更快找到了我，我不能出他的名字，但你应该能料想到他是陈国的某位梵，当他与我讲出关于佛子的事情之后我还在想，我可以直接找你，出高价请你去帮忙，而今你却告诉我你们十殿不能轻易出手……”
阎罗微微摇头。
“忘川内部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表面上，我们十殿是忘川的最高层权力机构，是统领忘川的龙头人物，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有些事我不能跟你讲，你只要知道，忘川的十殿跟忘川这个组织本质上没有任何关系就够了。”
“忘川是个杀手组织，但十殿不是杀手，我们不干杀手干的事。”
“今日来找你，一来是准备还你一个人情，二来是想要还平山王的人情，实话实，平山王死后，我心头有些遗憾，早些年若是没有他的帮助，我的后人很难从海之中活下来。”
阎罗身为五境，背后似乎在为某个特殊的组织做事，寻常时候身份神秘，能接触到他的人也少之又少，而今他忽然出了自己的身世，叫宋桥微微一惊。
“你是海遗族？”
阎罗微微颔首：
“我运气不错，早年因为武学上的赋造诣，被大人看重，收入了麾下，此后一直跟随大人修行，帮大人办事，后来海犯了众怒被伐，我这才想起我还有后人在那里，于是我找到了平山王，他承诺帮我救出族人，并给予他们合适的身份在齐国生活，而我则因此欠下他一个大的人情……你不必如此惊讶，在我们海，亲族的关系极为重要，甚至重于生命，大部分族群正是靠着这样的观念才能在海那样残酷的地方繁衍昌盛。”
“不过，如今平山王已死，我欠他的人情是还不上了，先前他有一个非常喜欢的年轻人从齐国逃了出去，而今在陈国的青灯寺落脚，我便寻思着帮帮这个年轻人，也算是变相地弥补一下我心里对于平山王的亏欠。”
“虽然原则上我不能出手直接干预此事，但我既然来找你，自然是有备而来。”
“相比于花费巨额的财富去平忘川的那些死士，不如直接去找一名人来帮忙，你呢？”
宋桥沉默片刻，为阎罗倒上了一杯热茶，道：
“寻常的财物只怕很难请得动人，还请先生指点。”
阎罗从自己的袖间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宋桥。
“他叫傅浅陌，快老死了。”
“知道没有希望突破，执念一碎，人便也松了下来，傅浅陌前些日子突然想起他年轻时候留了业债，在淮城的丕岳村有个傻子儿子，娘死了，村子里的老人见他可怜，时不时给他投喂些吃食，让他不至于饿死，浑浑噩噩活到了今。傅浅陌这一生沉迷于修行，到了快要离世之时，才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能留给傻儿子过活的东西。”
“他没有钱，也没有人脉，也不屑于干忘川的脏活儿，但缺一个能照顾他儿子的人，你去找他，他一定愿意帮你。”
宋桥看着这纸上的内容，心头闪过万千念头。
阎罗究竟隶属于一个什么样的组织，连这么「冷门」的人也能够了解得这般详细？
他口中的那位「大人」背后的能量又有多大？
四国的王族？
不像。
某个修行圣地？
也不应该，修行圣地哪里会放下身段与精力去捣鼓忘川这样的组织？
关于这些，宋桥当然没有精力与时间去细想，他收起了阎罗递给他的这张纸，上面有详细标注傅浅陌的住址，而今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傅浅陌将青灯寺的问题解决。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他要死了，请他去青灯寺……真的能行？”
面对宋桥的疑惑，阎罗只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总比没有好，而且如今四国之中五境的人，要么避世不出专注修行，要么已经参与到了四国纷争之中，如今仅剩下的且能被你请动的，我只想到这一位。”
“而且……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先前不是与你平山王喜欢的那个书院子闻潮生在青灯寺么？”
“这家伙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我不太清楚那个女饶来历，但他们两个人都不简单，当初离开齐国时，二人竟然合力杀了一名书院的五境人，那名人可不简单，实力还在我之上，谁能想到居然被两个四境的娃娃宰了，这件事若是真的传开，只怕举世皆惊。”
顿了顿，阎罗似乎想到了更为惊讶的事情，又是几分羡艳，又是心有余悸地道：
“这人明明没有丹海，按理一辈子都是平庸无奇碌碌无为的命，与修行无缘，偏生遇到了一个在苦海县隐居的世外高人，也不知是哪里被那位高人瞧对了眼，一脚给他踢进了修行的大门里……来也是令人艳羡，我自认为修行赋万里挑一，然而数月之前我在苦海县中遇见闻潮生时，他还只是一个废物毛头子，谁能想到数月之后，他竟然走了如今的地步。”
“总之，他们既然人在青灯寺，想来也是一大助力，佛子的事，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此后你我两清，没别的事，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珍重。”
阎罗起身，对着宋桥拱手，后者也急忙站了起来，向他长鞠一躬。
“待得下平息，若是有机会，我定请先生把酒言欢。”
阎罗也没有拒绝，身形犹如清风一般消失在了船舱之中，只留下淡淡一句：
“走了。”
…
…
青灯寺，皓月悬空。
斋房中，闻潮生撩起了自己的手臂衣服，蒸了一锅热腾腾的馒头，对着一旁的老僧道：
“就是这样，这种方法蒸出来的馒头比较有劲道，而且在馒头的下方隔上一层薄薄的油纸，可以防止水汽将馒头的下方浸湿。”
他亲自操刀，将蒸馒头的技巧传给了斋房的老僧，后者听得十分认真，后来众人坐在斋房里，都啃起了这才出锅的馒头，闻潮生做出来的馒头确实好吃，一人一碗咸菜，一大蒸笼的馒头就这么被清空了。
“闻施主，最近青灯寺里可能要不太平了，老僧昨夜想了许久，你们可以先去陈国太子那里避避风头，若是未来青灯寺顺利度过了此次大劫，届时你们想回来也可以再回来。”
闻潮生二冉底不是青灯寺的人，也跟佛国没什么关系，青灯觉得二人留下来不妥，平白无故被卷入佛国的纷争，对他们而言并不公平。
闻潮生拿过了阿水吃干净的产重在了自己的产上，一并递给了收拾碗筷的斋房老和筛心空」，嘴上回道：
“避避风头？”
“大师啊，我们本就是从齐国逃到陈国来避风头的，这地儿还没捂热乎，又逃？”
“这么个逃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青灯面色严肃：
“老僧知你二人身手不凡，但如今乃是佛门纷争，其中凶险涉及五境，而今老僧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二人赋卓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未来假以时日必大放光芒，没有必要搭在青灯寺这样的弹丸之地。”
闻潮生拒道：
“我与阿水的命是法慧给的，留下来既不是因为佛门恩怨，也不是因为你，走与不走，我们自有决断。”
坐于角落之中的佛子挠了挠自己的光头，颇有些自责：
“这么多的麻烦，皆因僧而起……”
闻潮生又看向法照：
“关你屁事。”
法照微微一怔。
闻潮生望着他又笑道：
“先前你在齐国问我，什么是江湖，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讲，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就是江湖。”
“风雨欲来，届时我与阿水会去山下。”
另外三人蹙眉，看向闻潮生他们：
“为何要去山下？”
闻潮生回道：
“离得远些，免得血气污浊了这清净之地。”
沉默许久，法慧道：
“量力而校”
阿水的眼睛深处有光，众人散了之后，她摸走了寺庙里的柴刀，用溪畔的水磨得锃亮。
溪畔有一座简陋的石屋，是这几日二人临时搭建起来的。
外面的人要上山，除了五境之外，都要经过这条路。
闻潮生牵着马又去了最近的镇子运了很多酒与酿酒的材料。
这次他买的是烈酒。
自苦海县离开之后，闻潮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忘川纠缠过了，但他仍然记得阿水跟他讲过，她杀人之前喜欢喝烈酒。
两日后，来了一个极老的老人。
他拿着宋桥的信物，受宋桥所托，过来帮忙。
他没在溪畔，去了庙里。
又过了两日，闻潮生与阿水等到邻一批人马，也等来了一场不近人情的大雨。
恰好就是今日，恰好就是此时。
雨水将杀意埋进了脚下的泥泞，阿水提着刀站在路口，面对着一众身穿黑衣、杀气凛冽的杀手，她挥出了来陈国之后的第一刀。
…
pS：今一更，脑子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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