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僵在原地。
退？
自他选择只身来仙魏龙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半点退路可言。
尊在上。
每一步、每一次呼吸，甚至藏在左慈神魂最深处的念头，都像被摊在一方琉璃镜下。
于仙道第九境的仙眼底一览无余。
进？
覆盖地的龙气法禁，本是镇压魑魅魍髂依仗，此刻却成了怪诞的“滤网”。
凡是有不知情的修士靠近。
都会不知不觉间被大魏皇城内的存在同化、成为继续烹饪这烈火盛世的薪柴之一。
如今，大魏气运法网的金线间，爬满了黑色的蛀痕，像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前方皇城如同一头蹲在地间的饥饿怪诞。
不仅将整个洛阳古都化作其道场，甚至操纵气运真龙，削减一朝国主命数。
何其恐怖？！
左慈修持千年，见惯了灾人祸、凶煞诡谲。
却从未想过。
诸运朝赖以生存的两大根基。
有朝一日会被不知名的怪诞啃得如此狼狈，甚至成了它豢养自身的工具。
“莫非这就是末法时代所载的五浊恶世，佛陀入魔，净土失衡的恐怖所在吗。”
左慈整个人摇摇晃晃。
心底有一种身临末法时代的错位福
眼前的皇城诡诞、气运扭曲。
与古籍中记载的“末法之兆”渐渐重合。
可他明明身处仙道大心时代，怎会撞见这等地失衡之景？
不过，再三考虑后。
左慈手上握着庭正九品灵君的官印，整理了下衣襟，竟是毫不犹疑的继续前校
“纵使是五浊恶世，某亦要闯一闯！”
左慈低声自语，声音不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校
正在这时。
耳边却骤然炸响一道声线。
“哈哈，你这辈，胆气倒是十足。”
“一个人就敢闯龙潭虎穴，不弱我东极妙严宫的名号。”
左慈顿时间汗毛竖起。
是谁？！自己为何毫无察觉。
转而一看。
一位中年男子，身姿伟岸，高逾九尺，面容不怒自威。
站在那里。
让周遭浓得化不开的香火腥雾都自动退开三尺，露出一片清明的灵光。
“你还是这大魏的当朝国师？”
九灵元圣笑眯眯的开口。
这笑意并非全然的温和，深处藏着几分看戏后的玩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自从左慈踏入西郭门起。
九灵元圣便隐在云气里跟着。
看这辈在承平坊听老儒忧叹，在修士坊市察真龙哀戚，又在皇城前僵着进退两难。
起初九灵元圣只觉有趣。
仙道第六境的地仙，被一座皇城困得这般模样，倒像是猛虎被蛛网缠了爪。
可看着看着。
那点趣味便沉了下去……
左慈攥着灵君官印的手始终没松。
哪怕历经感知被篡改、尊威压悬顶，也没退后半步，连道心波动都稳得像嵩高山巅的磐石。
九灵元圣十分满意的颔首，索性也不遮掩自己的身形，出现在左慈面前。
“晚辈左慈，曾任仙魏国师。”
“今奉庭法旨探查洛阳气运。”
“不知前辈可是东极妙严宫的九灵元圣大人？”
左慈见过尊身边似有一头九头神狮，结合东门处的所见所闻，心生揣测，拱手沉声道。
九灵元圣闻言，笑意深了些，一股柔和的灵气托住左慈的手，示意他起身：
“倒是眼利。”
“陛下法旨昭昭，命我来洛阳看顾一二，没成想刚到，就见你这辈硬闯险地。”
九灵元圣话锋顿了顿，目光扫过皇城宫墙。
“这洛阳气运脉络早乱了。”
“真龙被缚，法网蛀空，连皇城都成了吞灵的壳子。”
“你倒敢一个人来，不怕把自己折在这里？”
左慈抬头，见对方眼底金光里没了方才的玩味，多了几分认真，便如实道：
“晚辈若退，仙魏气运再无人能查。”
“真龙困死、百姓遭难。”
“束手旁观，岂是道者所为？”
左慈攥紧手中的灵君官印，掌心清光更盛。
“只是晚辈修为浅薄，至今未能探清邪秽源头。”
“放心，有我在，这怪诞吞不了你。”
“你手握庭官印，能引动部分规法理。”
“我亦有妙严宫神通，可镇万邪诡气。”
“今日，咱们便一同探探这皇城的底。”
“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敢在庭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晚辈遵命！”
左慈沉声应道。
两人大步朝前。
宫门守卒见了九灵元圣，竟像没看见般呆立着，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涎水。
左慈看得分明。
大魏守卒眉心沾着一丝极淡的黑气，是被诡气迷了心智。
九灵元圣目不斜视，淡淡道：
“这怪诞不仅吞灵气，还能蚀凡人神智，把忠心都磨成了痴傻。”
两人话间已穿过宫门，往里走去。
转过几道回廊。
金銮殿的轮廓便在前方露了出来。
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丝竹声，还夹杂着男子的哄笑与女子的软语。
九灵元圣推开门，殿内景象便撞进两人眼里。
魏帝曹叡歪在龙椅上，龙袍领口敞着，露出胸口沾着的酒渍，手里捏着个玉如意，正往旁边美人手里塞。
他眼神涣散，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连殿门开了都没抬眼，只含糊地对着空气道：
“谁啊？”
“没见朕正乐着吗？”
殿下文武百官站得七倒八歪，没几个正经行礼的。
左侧一个肥硕的官员。
锦袍扣错了两颗扣子，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袖袋鼓鼓囊囊，不知塞了什么，走路时还往下坠。
他却毫不在意，正凑在同僚耳边低语，嘴角挂着油腻的笑，手指偷偷比了个“金”的手势。
右侧一个瘦高的官员，颧骨突出，眼窝深陷，怀里揣着个册子，正低头飞快地写着什么。
偶尔抬头往龙椅方向瞥一眼，眼神里满是算计。
手上册子边角，无意间露出来的字，竟是写着“某县良田三百亩”。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官员。
偷偷从袖里摸出个金锭子，对着光看了看，又赶紧塞回去，动作间带起的风，飘来一阵浓重的铜臭味。
还有两个官员在殿角争执，一个扯着对方的袖子，一个护着怀里的锦盒，嘴里压低了声音骂：
“那批丝绸明明该归我！”
“你也配？上次克扣军饷的事还没跟你算！”
争执间，锦盒盖子掉在地上，滚出几颗珍珠，亮得刺眼。
左慈看着这一幕。
只觉心口像被重锤砸了下。
他曾任仙魏国师，记得先帝在时，朝堂虽有纷争，却从无这般腐朽 。
百官虽有私念，却还知家国二字。
如今贪官硕鼠聚在金銮殿上，把朝堂当交易场，把帝王当摆设，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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