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画面再次流转，残垣断壁间烟尘弥漫。当那名裁决者踏出废墟时，楚无殇早已静候在外。月光下，裁决者漆黑的长袍纤尘不染，腰间悬着的奇异长刀纹丝未动。
“作为始作俑者，”裁决者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过去如此，现在亦然。”他抬手间，一片残破的竹简正在他的掌心，“你总是游走在都市禁忌的边缘。”
楚无殇的瞳孔骤然收缩。
“借伊甸园之手除掉孔家，好算计。”裁决者指尖轻捻，竹简化为齑粉，“但规矩就是规矩——提交者的署名，就是专利的归属。”他忽然抬手，一道蓝光掠过楚无殇的耳际，削断几缕发丝，“好自为之。”
待裁决者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幻境视角转向废墟角落——年幼的楚明河抱着昏迷的蓝发女孩，怔怔地望着这一幕。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父亲那些晦涩难懂的自语，那些深夜密会的真正含义。
现实的正厅内，楚明河的六芒星缓缓停止旋转。王泽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所以那之后……”穆乘风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楚无殇就……”
“顺理成章成为新任家主。”莱斯特讥讽地接话，生物护甲随着呼吸起伏，“孔家改姓楚，而我的好叔父……”他敲了敲自己的金属护腿，“忙着销毁证据，连亲侄子被压在废墟下都无暇顾及。”
孔昭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账册：“我在仆人房住了七年，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账册翻开的页面上，赫然记录着当年被贿赂的孔家执事姓名，以及……一笔笔汇入楚无殇私漳专利分红。
“至于我……”莱斯特解除护甲下摆，露出布满疤痕的双腿，“在病榻上躺了两年。十七岁生日那晚……”他看向窗外的月色，“趁着守夜的仆人打盹，爬着离开了这个地狱。”
楚明河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王泽突然明白了他眼中那种麻木的由来——那不是冷漠，而是过早看透人性黑暗后的疲惫。
“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孔昭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这是个无限的死循环。”他广袖轻拂，露出腕间一道陈年伤疤，“但有些真相，应该被记住。”
正厅内，烛火摇曳。孔昭广袖轻拂，目光如炬地望向莱斯特：“楚夜，若你执掌楚家，将贯彻何种理念？如今的楚家究竟需要什么？”
他先一步踏前，儒袍在烛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楚家千年传承，始终奉行弱肉强食之道。阶级森严如铁壁，上位者肆意妄为，下位者苟且偷生。此非圣贤之道。当效仿古制，有教无类，使鳏寡孤独皆有所养。”
莱斯特闻言冷笑，生物护甲泛起危险的光泽：“孔大少爷还是这般真。”他手中的苦无敲击着桌面，“从孔家到楚家，何曾变过？权力、力量、利益——这不正是楚家血脉里流淌的毒药吗？”苍白的面容浮现讥诮，“要我执掌？那就让这毒血流得更畅快些。”
众饶目光转向楚明河，他却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左眼的六芒星黯淡无光。孔昭长叹一声，身旁的子衿立即单膝跪地，解开一直背负的长木海盒中静静躺着一根三尺长的紫檀戒尺，尺身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圣贤语录。
“明河。”孔昭执尺而立，声音陡然严厉，“你认为楚家究竟需要什么？”
“答案……有什么意义……”楚明河低着头，声音轻若蚊呐。
戒尺破空而下，王泽闪身上前格挡，黑剑与戒尺相撞迸出火星。孔昭攻势不减，戒尺如游龙般穿梭，每一次挥击都带着雷霆之势。诺克斯的拳套刚触及尺身就被震开，伊莎的双手剑被巧妙挑飞，穆乘风的镜片阵法尚未成型便被一尺击碎。
“第一次机会。”孔昭的声音冰冷而威严，他手中的戒尺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悬停在楚明河的咽喉前三寸处，仿佛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轻易地割断他的喉咙。
楚明河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艰难地发出了一个字：“力……力量。”
然而，孔昭的反应却异常迅速，他手中的戒尺如同闪电一般迅速转向，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砸向了刚刚爬起来的王泽。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王泽被这一击直接击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第二次。”孔昭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他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楚明河，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一个答案。
楚明河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他的嘴唇颤抖着，终于又挤出了两个字：“规……规矩。”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孔昭手中的戒尺便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来，带着凌厉的尺风，将站在一旁的诺克斯也狠狠地扫出了一丈有余。诺克斯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第三次！”孔昭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房间里炸响，他的戒尺高高举起，带着无尽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穆乘风见状，连忙挣扎着撑起身子，为楚明河求情。“别逼他太……”然而，他的话刚出口，孔昭的戒尺便如同一根鞭子一般狠狠地抽了下来，将他狠狠地砸在霖板上。穆乘风的身体在地板上弹了一下，然后便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孔昭的戒尺终于抵住了楚明河的下巴，他稍稍用力，迫使楚明河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孔昭的目光如同火炬一般，直直地刺进了楚明河的眼睛里，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审视你自己的内心！”孔昭的声音犹如黄钟大吕，在房间中缓缓回荡，“从灵魂最深处探寻你的人性与正义！”
楚明河踉跄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立柱。他望着倒地不起的同伴们，王泽嘴角的血迹，诺克斯碎裂的拳套，伊莎散乱的白发，穆乘风镜子上蛛网般的裂痕——这些为他而战的伤痕，像利刃般刺入他封闭已久的心门。
往昔画面如走马灯闪过：母亲自缢前温柔的嘱托，蓝发女孩在废墟中颤抖的手，楚夜被压在梁下绝望的哭喊，孔昭在仆人院中苦读的背影……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一生都在扮演他人期待的角色——完美的继承人，冷酷的异能者，麻木的旁观者。却从未真正活成“楚明河”的模样。
泪水无声滑落，左眼的六芒星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纯净紫光。
“楚家需要的……”他声音不再颤抖，“是能容许眼泪存在的世界。”六芒星的光芒温柔笼罩整个正厅，“是上位者会为下位者痛的觉悟，是强者愿对弱者伸手的勇气……”
戒尺落地的脆响在寂静的正厅内回荡。孔昭整理着被气劲震乱的广袖，郑重地向楚明河行了一个古礼：“善。明河，望你今后无论身处何方，都能持守此刻的觉悟。”
他解下腰间温润的白玉佩，轻轻放在楚明河掌心：“我自愿退出。”玉佩内侧刻着的“孔”字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转身离去时，孔昭突然将戒尺指向莱斯特。紫檀木尺身泛起奇异的光晕：“若你敢为难明河——”尺尖突然迸发三尺青芒，“即便追到白玉城，我也必让你与维罗妮卡付出代价。”
莱斯特的生物护甲微微震颤，却终是一言不发。待孔昭身影消失后，他嗤笑一声，随手将玉佩抛给楚明河：“无聊的闹剧。”金属靴踏过满地狼藉，消失在长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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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在檀香中苏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楚宅的客房里。窗外笙箫齐鸣，庭院张灯结彩。当他带着同伴们来到宴会现场时，巨大的排名榜悬挂在中堂：
第一名：楚明河
第二名：楚昭然
第三名：楚夜
第四名：孔昭
………………
“原来如此……”穆乘风擦拭着裂开的镜片，“明河把孔昭他们的玉佩都给了昭然。”
宴会觥筹交错间，苏月突然从人群中钻出。她紧张地拽住楚明河的衣袖：“燕家雇了人，今晚就要……”话未完便惊慌地跑开，只留下袖口一枚带血的燕家徽章。
孔昭带着子幽适时出现。月光下他的儒袍泛着青辉：“老家主卸任，新家主未立——这是楚家千年来最危险的十二个时辰。”子幽的芭蕉扇遮住半张脸：“燕家、玄武区、白玉城、蜂巢、雪国、雾都的雇佣兵集团、楚家旁支们雇佣的打手。”她看向燕家代表的方向，“就像闻到血腥的鲨鱼呢。”
“若你身亡，”孔昭指向远处隐约的火光，“明日此时，灵韵城就会陷入战火。”他的声音沉重如钟，“而能提前结束这一切的，唯有即刻完成继任仪式。”
楚明河突然拦住欲走的孔昭：“为什么帮楚家？”左眼的六芒星微微闪烁，“你明明……”
“曾经我确实恨过。”孔昭望向院中嬉戏的孩童们，“直到遇见一位老师。他仇恨如同野火，烧尽敌人也会灼伤自己。”酒杯在掌心轻转，“若要真正改变这一切，总得有人先放下火把。”
晚风送来遥远的钟声。楚明河忽然想起多年前的生日——那时父亲总会破例准备蛋糕，而他每次都悄悄让给昭然。丫头沾着奶油的笑容，是冰冷宅院里唯一的暖色。直到十四岁那年，父亲将匕首放在蛋糕旁：“从今日起，你该学会用血庆祝生辰了。”
“大哥。”楚明河突然唤住已走到门口的孔昭，“明日日落前……”六芒星倒映着满星辰，“我会让楚家真正重生。”
子幽芭蕉扇扇坠上挂着的银铃在夜风中叮咚作响。远处，第一支火箭已经划破夜空，照亮了燕家死士们森冷的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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