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光落入低洼,便激起水意。原本干涸的深渊,忽然响起潮汐声。一滴湛蓝自穹坠落,砸在金属河面,碎成千万水珠。水珠滚落汇聚,化作溪流,化作江河,最终汇成澎湃的大洋。
水行并不孤独,它卷起铁砂,磨蚀成细腻的沃土;它裹挟花粉,沉淀为五彩的珊瑚;它倒映巨树,使空与大地第一次看清自己的面孔。
浪潮起伏间,水纹里浮现无数细的漩涡,每一道旋涡都是一枚尚未孵化的生命种子,等待着破壳而出。
水势既定,土之法则缓缓抬头。被金属切割、被根系束缚、被水流浸润的岩层,开始以新的韵律呼吸。黄褐色的土壤自河床的淤泥里隆起,像一张缓缓舒展的皮囊,承接落叶,埋葬枯枝,又把矿脉深藏胸臆。
大地上,丘陵起伏,平原延展,高山拔地而起。山体呈五色层叠,金之锋、木之翠、水之润、火之暖,依次沉积,最终化作厚重而广袤的土。土的气息沉稳,像一位年迈的君王,在无声中宣告:我承载万物,亦埋葬万物。
当土脉布满乾坤,火之法则再次升腾。新生的太阳不再只是悬照,它开始呼吸——每一次膨胀,便有火雨洒落;每一次收缩,便有热浪回流。火雨落处,金属熔成矿脉,岩石凝为赤晶;巨树以年轮为炉,炼出琥珀;江河蒸腾,化为云霓。
火焰并不肆虐,它像一位耐心的匠人,用光与热雕刻世界的棱角。火山口喷涌的不再只是岩浆,而是赤金色的河流,沿山势蜿蜒,最终汇入大洋,蒸起万顷雾霭。
雾霭升空,遇冷化雨,雨落生木,木落归土,土生金石,金又生火,五行相生,首尾相衔,如巨轮转动,发出低沉而悠远的轰鸣。
轰鸣声中,乾坤世界的幕第一次出现了云。云非虚影,而是水汽、花粉、金屑、火灰与尘土的合奏。它们在高空交织,折射出七彩霓光;霓光又投射到海面,映出另一重空。
云之中还孕育着雷霆与闪电,地因此拥有了上下之分,拥有了远近深浅,拥有了可以被飞鸟丈量、被游鱼感知的尺度。
风也随之诞生。风不是单一的气息,而是五行交汇后的呼吸:金之肃杀赋予它锋刃,木之生机赋予它旋律,水之润泽赋予它柔韧,火之热烈赋予它速度,土之厚重赋予它方向。
它掠过新生的山脊,卷起松涛;穿过树海,掀起绿浪;拍打海面,溅起白沫;又在火山之巅与火共舞,形成冲的火龙卷。
风所到之处,五行不再各自为政,而是交融、渗透、化合,像五股不同颜色的丝线,被同一只看不见的手织成一幅斑斓锦叮
因为那风中还孕育着冰雪,就好像是为了圆满,为了四季,为了这一方地成熟必须所衍生的完美。
李忘川目光所及,尽是新生的秩序。他看到第一只由水汽凝成的水鸟掠过浪尖,羽翼拍击时溅起的不是水珠,而是细的符文;他看到第一缕翠绿攀上金属峭壁,根系分泌的金色汁液在岩面上刻下蜿蜒的纹路;他看到第一簇火苗在火山口边缘摇曳,焰心深处浮现一枚的土黄色圆核,像尚未睁开的眼睛。
五行圆满,相生而不相克,循环而不息止。乾坤世界不再是一幅静止的画卷,而是一颗真正的心脏,每一次搏动,便有一条新的山脊隆起,一道新的河流改道,一片新的森林诞生。
世界的边界在缓缓扩张,混沌被推向远方,露出更广阔的空白,等待被命名,被赋予意义。李忘川伸出手,掌心向上。五色光流自山川湖海升起,汇聚成一枚拳头大的圆球,在他指尖缓缓旋转。
那是初生之界的本源,是五行圆满后的“一”,是凤凰归日后的余烬,是龙鲲振翅时的投影,也是他灵魂最深处那粒宇宙种子的倒影。
他轻声道:“自此,你不再是困于乾坤珠的世界,更不是困于我身的世界,而是真正的世界。”
圆球轻轻一震,化作一道五色长虹,贯穿穹。长虹尽头,太阳与月亮同时升起,昼夜第一次交替。世界,终于成熟了。
李忘川再度抬首,目光似破开层层幕,直抵世界之外。九之上,原本混混沌沌的灰白帷幕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缓缓揭开,那巨手并非实体,而是他一念所化,掌心纹路便是乾坤世界的山河流向。
帷幕后,宇宙的本相显露:漆黑如无垠墨绸,星点遥远而微渺,无上下、无左右,亦无重力。重力,他忽的醒悟,正是地赐予的威压,是每一方世界为自己筑起的藩篱。
那威压并非枷锁,而是慈母张开的臂弯,将芸芸众生拢在怀中,使域外之客无法轻易伸手搅碎这脆弱的摇篮。
眉心处,地法眼倏然睁开,那已非昔日凡胎的“心眼”,而是一颗真正的“世界之眼”。瞳孔之中,宇宙骤然换了模样:黑暗褪去,混沌与七彩之光交织翻涌,像一幅被泼洒了油彩的古老卷轴。
最遥远处,一抹玄黄之色静静流淌,既像初生晨曦,又像终焉余烬,无始亦无终。那玄黄之气陌生又熟悉。
陌生,因为它来自宇宙尽头,那尽头既是起点也是终点,仿佛一切法则的源头;熟悉,因为它的气息与巫神曾吞噬的香火愿力如出一辙,却又更加纯粹,巫神的愿力掺杂着众生的贪、嗔、痴,而这里的玄黄,没有祈求、没有交易,只有最原初的“愿”本身。
李忘川缓缓探出手。手臂在虚空里无限延伸,穿过混沌,穿过七彩,时间变得粘稠,空间被折叠成薄薄的纸页。不知过了多久,指尖终于触及那缕玄黄。
触感微凉,像握住了一捧清水,却又沉重得仿佛托举整个纪元。
刹那间,亿万画面涌入识海,他看见凡人跪在神像前,焚香叩首,口中喃喃的不是感恩,而是“我要”“给我”“成全我”;看见香火升空,化作丝丝缕缕的白线,被神像吞噬,神像的面目便在白雾里扭曲成巫神的模样;看见那些白线在巫神掌心凝成一枚暗金色果实,果皮上爬满人脸,每张嘴都在重复同一个愿望;果实最终被巫神吞下,于是愿力转为气运,气运又转为巫神指尖的权柄。
原来如此,人心复杂且多变,贪婪与索求便在胸腔里发酵,化作执念。执念越炽,愿力越浓,众生以“念”为筹码,与神只交易,交易达成,愿与念便凝成新的力量——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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