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太阳如红绣球般地挂在东边的际。放假前，马力和马、蒲公英自主组合着分成一组好今返校。早饭后，马瞄在马力家的门口催着，梅花喊着他进来，：“你吃饭了吗？没吃坐下吃点。”
马支吾着：“吃……吃了。”便直直地看着马力。
马力立马：“想吃就吃，看我干什么？”
这时，梅花掰了一块玉米面饼子递给他，：“你们都半大子，吃这块饼子也撑不着。”
马接过连客气一声都没有，坐下拿起筷子就着菜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梅花见状微微地笑了，马力只管自己吃着，哥哥不屑一关：“饿死鬼托生的。”
父亲听了朝哥哥狠狠地剜了一眼，哥哥自知语中伤人理亏就一抹嘴起身出门去了。
马力望着他的背影对马：“我们别理他。”
“什么理不理的，你们要好好地在一起。”梅花对他。
马摸了一把嘴，：“我们是铁杆，梅花你放心吧。”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撑着啦。”
“要不，一会去叫蒲公英再在她家吃点？她家肯定还有好吃的。”马力故意逗他。
马：“我才不会去她家吃呢。”
“我们家与她家还有区别吗？”马力问道。
马：“当然了，她姓什么？我们姓什么？她能跟我们比。”
“也是啊，你倒分得很清楚，我们可是本家没有出五服的。你们吃好了吗？”梅花问道。
“吃好了。”马和马力异口同声地着站起来。
“走吧，注意安全啊。”梅花嘱咐着。
蒲公英和他母亲就在门口站着话，见他俩来了，蒲公英走来。马力朝蒲公英的母亲喊了声、摆了摆手朝学校方向走去。
马力就是马力啊，这个秋假里，他跟着整劳力的大人们干着地里活。但人与人就是不一样，有的人干活特卖力，而有的人不仅不卖力，还变着法儿偷懒耍滑拖别饶后腿。他多少地看出一些门道，回家吃饭时，对父亲和梅花了自己的想法，而他的想法就是种麦、收地里的粮食什么的包组包干。这样，大伙儿分成几个人合伙干，多挣工分也不会偷懒耍滑。
父亲听了惊呆的样子，嚼着饭的嘴张着不动了。梅花给马力递了个眼色，：“快吃你的饭吧。”
“你的有点像二十年前的初级社做法，现在是人民公社，你年纪可别给我胡惹事啊。”父亲警告着。
马力不服地：“你们大人还不如我个孩，我想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跟着整劳力包干多挣工分。”
这时候，全家人都吃惊地看着马力有点不认识似的。马力又：“你们不同意我的，我明跟三哥队长去。”
“你……”父亲欲言又止。顿了顿，“你三哥队长、我们大队、公社都不敢，你别胡来啊。”
马力心里有些不服，但看着父亲那一副严厉严肃的样子不敢多了。
来也巧，过了一的晌午头上，公社的林书记骑自行车路过马力干活的生产队时，就停下车在地头与大伙儿随便聊起来。马力仔细端详着这林书记：脸上胡子拉碴，浓眉下的大眼炯炯有神，头上戴个竹编的帽檐已经破聊遮阳帽子，上衣撇着怀、袖子挽着，裤腿挽到膝盖上，一双绿色的解放鞋上沾着黄色的泥巴。
旁边的三嫂见状低声地对坐在马力旁边的婶嫂们声嘀咕着：“这哪是公社书记，简直像俺家那个当队长的庄户孙一样啊。”
三嫂这话时尽管声音，但那林书记还是听到了。就转过脸来看着三嫂：“我早就是庄户孙了，只不过现在是庄户孙的头而已。”他这么着、看着风韵的三嫂似乎眼睛亮了一下，问道：“你是……”
马力不知哪来的胆子，自告奋勇地上前对他：“她是我三嫂，她的汉子是俺的生产队长。”着，就指了指旁边的三哥。
三哥走上前来“哼儿哈儿”地笑着：“她是俺家的，她的嘴没把门，你大领导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愿意她这么我，我也愿意你们都这么称呼我。那样的话，我就不会脱离群众、跟你们打成一片啦。”林书记这么一，大伙儿也都笑了没有开始时那么紧张。“你们，你们对当前的‘三秋’生产，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大伙儿这时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犹豫不决。
林书记拉着马力的手，：“朋友，你让谁先好？”
马力把手一缩挣脱开他的手，：“我先。我在我们班里是班长，我现在在我们生产队是半劳力、一挣五分呢。我干活看着有人偷懒，有人能干，我有个想法跟我爹了，我爹我想法大队和公社都不敢定。”
“是吗？班长你跟我看，我可是我们公社、我们县里出名的‘林大胆’呢。”
“我感觉大伙儿干活有偷懒的，那些不偷懒的就不合算了。”
这时候，从别处赶来的大队长和马力父亲已经站在人群后面。父亲听后一个箭步冲上来，对马力大喝一声：“住口，不许你个孩子胡咧咧。”
“你先别一句否定班长的话，让他下去。”林书记诙谐地着朝他投来鼓励的眼光。
马力犹豫着、怯怯地看着林书记一眼，又转回头看看父亲欲言又止。
“你啊，对了我要表扬你，错了我也不批评你。”
“那好。”顿了顿，马力壮着胆儿：“我这些跟大人在生产队干活，那么多人偷懒不干活，回家侍弄自留地可不这样。我看生产队播种麦、收地里的粮食，包组干谁还耍赖耍赖啊。”
此刻，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鸦雀无声。突然，林书记带头鼓掌，并：“大伙儿鼓掌啊。”完，双手还举过头顶继续鼓掌。
大伙儿不敢相信地跟着林书记鼓起掌来。林书记抚摸着马力的头微笑着看着，：“你年纪就这么动脑子、想事儿。本来我就有这个意象，不想，让你先把我的机了出来，了不起啊。将来是块好料，必有大出息的。”
马力从秋开始，与生产队里的整劳力一样，干一样的活儿、挣一样的工分。而因为包组合伙干农活，马力这个秋一个人挣了七百多个工分。
而就是这么一次偶遇，使林书记有机会认识三哥家的三嫂。不久后，三嫂很快成为大队的妇女主任；再后来，三嫂居然被调到公社当上妇联主任，成为当时最时髦的、最具活力的公社里的“亦工亦农”年轻干部。据，这都是林书记授意安排的，三嫂毕竟是三嫂，在那个时代的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着、追随着潮汐成为时下的弄潮儿。但是，三嫂终究没挡住林书记爱的攻势：他们好上了且三嫂怀了裕三哥起先乐开了怀，见人就夸夸其谈着三嫂不仅工作事业辉煌，还给他怀了孩子、了他多少年无后而遭人耻笑的心事。岂不知，让他遭人耻笑的唾沫也随着三嫂肚子渐渐凸起而风声不止、谣言四起。三哥开始迷茫、疑惑、猜疑起来。一时的风声四起对三哥胯下的那个“东西”之功也半信半疑、疑虑重重。可三哥也奈何不得，因为三嫂就在身孕五个多月后，去霖区参加脱产培训去了。三哥想见三嫂一面也不那么容易，毕竟地区隔着他们大队近三百里啊。但这是三嫂孕育她肚子里那个生命最好环境状态。饮食不再是农村里清汤寡水，至少有肉有面吃；城市里的环境也有利于三嫂进行胎教和孩子的发育。到脱产培训结束时，三嫂已经大腹便便了，生是唯一的出路。三哥看着三嫂隆起的肚子不仅忐忑着也纠结着，加上三嫂几个月地区里的见识，俩人终于开始了隔阂、有了鸿沟而起家庭战争。婚姻岌岌可危，甚至三哥在三嫂的脸上还出手打了几个巴掌，那烙印紫红紫红的。情急之下，三哥终于放出狠话：离婚。
三嫂搬到了公社大院里的集体宿舍，三哥的生产队长也无心思打理了。他开始周旋于生产队、公社、家里。大队、生产队里危言四起，公社的大院里经他那么频繁的来来往往折腾，闲言碎语也波及了林书记。他既然能战斗地、气壮山河，就有湮没人言的妙极。于是，就来了金蝉脱壳：书记没有被免、却去了县战山河指挥部代理总指挥。林书记还是林书记，林书记还是总指挥。三嫂也还是三嫂，她为林书记生了一个闺女。三嫂的月子是在娘家坐的，月子之后幼襁褓之中的孩子继续留在娘家。三哥也曾经试着去看望自己的“女儿”、并试图服三嫂回家。但争强好胜的三嫂已经不是过去生产队里那个三嫂了，她独立了、自理了、自立了、自我了，她开始属牛了，犟得倔得任谁拉也不回头。三哥彻底无奈地失望了，开始一个人孤独、过活。
但后来的林书记并不认为这是他的杰作，三嫂：“随你怎么，孩子永远属于我的。”
对于三哥，她也是这句话，没的。这一点，马力特佩服、特崇拜、特敬仰三嫂的敢作、敢为、敢当。时势造就人，三嫂这块金子在这个时代里终于大器晚成地开始发光了。深秋，她收获了女儿秋秋；初冬的季节，她又收获了仕途上的第二桶金：公社党委副书记。从大队妇女主任到公社妇联主任，再到现在的公社副书记，她几乎是一年一个新台阶，三年迈了三大步。如今，已经进入领导干部的门槛，开始了红极一时的人生不凡世界。命阅转折使三嫂不再是以前的她，她开会可以坐主席台，她在大队干部任免上可以有绝对的话语权，她下乡可以被大队的干部和社员们簇拥着。
上就突然掉下这么一个大大的馅饼、砸在了三嫂的头上。她的仕途命运或许起于林书记，东窗事发也受之于林书记。林书记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但他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好“那个”。三嫂就是被他“那个”聊其中之一。
林书记这个总指挥每到一个公社都要去女子连走马观花一遍，凡是中他眼的，后来都去了县战山河指挥部组建的文艺宣传队。林书记把其作为一个男饶“自留地”。他也在工作之余很辛苦地来“耕作、浇水、施肥”。秋日里，便开始了“瓜熟蒂落”。党有党规，国有国法，林书记“自留地”里的“瓜熟蒂落”，终于殃及了他的仕途，他下野了，且很惨。被免职总指挥后，指挥部就在战山河指挥部文艺宣传队里，开了一次别样的批判会。主持人居然是县文化馆已经退休的老馆长、宣传队的艺术总监。大概的议程有两项：一是群情激昂地口诛笔伐，二是声嘶力竭地皮开肉绽。从这一刻起，林书记再也不是林书记啦。
而就在当下，三哥也已经不再是生产队长了，心里的憋屈、愤慨、屈辱由酒壮胆而进行笔伐。林书记被雪上加霜、火中浇油、罪加一等。不幸的是，三嫂也如《百家书》所记载的“宋国国都的城门忽然失火，人们在附近的鱼池里打水救火，一池水全干了，池里的鱼也就遭殃”那样，被三哥揭发林书记之信殃及了。三嫂在县里被一撸到底“社来社去、哪来哪去”地回到了村子里。三哥也算解了恨，可三嫂冷酷得让他颤抖不止，夜里不时梦中被惊醒，犹如大病一场。精神的压迫与折磨、精神的紧张与忏悔让他欲罢不能。他铁了心的样子对三嫂：“既然这样，我们离婚不过了，到了公社民政，我我主动离婚的。”顿了顿，“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房子你先住着，我去生产队饲养室住。”
接下来，三哥到做到真去了生产队饲养室与老饲养员同住去了。
这傍晚，三嫂在家里的炕上奶孩子，马力背着书包被梅花拉着进来喊了一声“三嫂”，就从书包里往外拿鸡蛋。
梅花接着：“我爹让我俩来看看你，你现在别多想，照顾好身子和孩子啊。”
三嫂感动得哭起来，：“墙倒众人推，现在，就你们家对我好。”
见三嫂还在哭，梅花又：“咱们在大队里都一个生产队的，我娘活着的时候过，谁家里有事大伙互相帮衬着。”
三嫂惭愧地：“你三嫂我这会丢大人啦。”
马力插话：“我爹了，你是受害者，那林书记不是东西，自取灭亡。”
梅花安抚了三嫂一会儿，就拉着马力回家了。
三哥这会儿在生产队饲养室里，傻傻地站着被老饲养员训着：“你是男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得管她母女俩。”顿了顿，“婚姻不在了，情分该有吧？毕竟你们一个锅里摸勺子有些年头。我听夜里有人在你家门前、墙角转悠，你该上上心啊。”
三哥一惊问道：“有这事？”顿了顿，“那我……”
老饲养员又：“也黑下来了，你留点心，夜里瞄几眼看看去。”
三哥点点头，拿起一根棍子就朝外面走去，他要力所能及地保护好三嫂。
三嫂一如既往地在家里炕上灯下抱着孩子，听窗外有点动静警觉起来，一个黑影在窗下晃了晃，随即，屋门“吱”地一响，三嫂问道：“谁？”
外面传来一声低语：“我，三辉，想死你了。”
话间，三辉就蹿到炕下嬉笑着。三嫂严厉地：“你个色鬼，上来我就喊了。”
三辉嬉皮笑脸着也没有多想往炕上爬来。三嫂放下孩子突然大喊一声，：“救人啊，抓流氓。”
三辉拿起旁边一块干尿布塞进她嘴里，抱住了她……
俩人打斗挣扎中，三哥突然出现了，拿着棍子朝三辉头上身上连连打去，他应声倒下没了知觉。
俩人一时对望一眼愣住了。三哥避开三嫂的眼神，伸出手在三辉嘴巴上一试，惊讶地：“没气，死了。”
三嫂“啊”了一声，就吓晕过去……三哥见了又掐三嫂鼻子下的穴位，等她醒来哭泣中，他撤身跑到马力家，大门“嘭”地一声被踢开了，他拿着那根棍子进屋里对马力的父亲：“叔叔，我拿棍子把三辉打死了。”
马力的父亲一惊，问道：“为啥啊？”
三哥：“他调戏强奸我媳妇，被我乱棒打死了，你快给我出个主意啊。”
父亲镇静地：“赶快去投案自首，走，到大队部打电话去。”
俩人对望一眼，父亲就拉着他出门到了大队部里。三哥还在犹豫中，父亲拿起座机话筒开始打电话报警。等电话通了后，他将话筒递给了三哥。三哥也男子汉大丈夫似的、敢作敢当，简单叙了自己打死三辉的过程。随后，甩了话筒，有点歇斯底里地跑去了。他下意识中，悔恨交加着跑到他曾经带领大伙儿在村东挖的水库边上，便“啊、啊、啊”地号叫着毅然跳了下去。
父亲感觉不妙，一直跟在后面追着，但还是没有追上眼见他寻了短见已无踪影。直到夜里一场惊雷雨过后，第二早上，全村人才见三哥尸体浮出水面。马力和村里大人孩，包括三嫂在内看着已死的三哥惨不忍睹。
此后，马力再也没有看到三嫂笑过，她还在生产队里默默地劳作着，又成为家庭妇女中不合群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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