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不比春夏来得早，刚亮到七点了，而马力在家的这些日子已经习惯早起。家里因为哥哥的婚事张罗盖房子，他与本家大爷一起去山上打炮眼、炸山石、采石料暂且不，每一早，体重不足百斤、还是十几岁的他，得与父亲一样，每人一辆手推车从半山腰推着六七百斤的石料，就那么“吱吱呀呀”地往几公里外的山下宅基地运卸石料。他以肩上的茧子，手脚的血泡、茧子，锻炼造就了看似书生之躯。这种然的先性的励志也只有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的潜意识里决意以千辛万苦、历经磨难也要走出那片土地。这一次，他似乎从梦幻般感悟到一点慰藉，从黎明中看见了一丝曙光，他为自己的好运默默地祈祷着。
早餐是丰盛的，有馒头、米饭、鸡蛋、咸菜，马力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吃了三个馒头、两碗米饭。服务员见状已经多上一锅馒头、米饭了。老师坐在马力一旁悄悄地问他道：“你在家里早饭吃多少？”
马力对老师耳语道：“因为早晨上山用推车往山下运石料，一车六七百斤呢，所以在家能吃一饭罩子煮熟的地瓜干。”
老师听了似乎眼睛潮潮的，起身对服务员耳语几声，那服务员也吃惊地看马力一下就去了。老师回到座位上又对他耳语：“你等会，服务员给你拿馒头去了，我陪着你吃，不急的。”
这时候，桌上其他几个人吃好，其中一个穿着军服的和几个人在暗语看着马力，他心里有点发毛欲起身被老师摁下了。服务员此刻端来一盘馒头放在餐桌上对他：“你继续用餐，吃饱为原则。”
老师拿起一个馒头递给马力：“吃饱了啊。”
当马力三口两口地吃完第四个馒头、拿起第五个馒头刚好咬了一口，那位穿军装的起身要走，又回头结结巴巴地：“你……你……什么托生的？这么能吃……啊。”
其他人讥讽地笑起来，老师忽地站起来，：“你们吃不了他这么多是不？”
“是啊。他能写也能吃啊。”
老师听出了他们的言外之意，就和风细雨地对他们：“我要讲个真事你们听，你们听了就不会惊奇。”顿了顿，“他这一个月每早晨，从半山腰上来回五六公里，一个人用手推车推六七百斤石料下山，你他吃这点多不？”
在座的人听了都吃惊地傻眼了，被老师的话噎着一句话也不上脸红脖子粗。一旁站着的服务员见状忙：“你们想再吃也没有关系，我再给你们去端。”
“不、不、不。”那穿军服的立即结巴着：“我……不……不知情，原……原谅啊。”便起身走去。
马力很难为情地脸红着低头慢慢地嚼着口里的馒头，抬头竟与老师的目光相遇，：“我是不太丢人啦？”
服务员又拿来两个鸡蛋递给马力：“我真佩服你，我娘能吃就能做，能做就会成大事的。”
“得好。”老师赞许地。
或许，这也是马力与众不同的独到之处。他大大的胃口也在通讯员班上成为爆炸性新闻，但当大家知道新闻背后的来龙去脉，不禁津津乐道惊叹不已。
在培训班交流发言时，老师即兴：“我这次与我所教这位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一起参加县里组织的表彰会和培训班，内心感触万千。我大概看了一下，我的这位学生是此次参加培训班和表彰会年龄最的。他从初中就写稿在公社、县广播站广播、在报刊发表，他的成长过程其实就是一个历练磨难的过程。历练磨难了才会成才、成为社会的有用之才。所以，我这个在社会上是老师、在此次培训班上也是学员的双重身份人，想的是：让历练，不能浮躁；让向善，不能玩世；让磨难，才能成才。我愿意与我的这位学生、与大家一起在新闻写作上共勉、共荣、共同进步……”
此刻，会场一片掌声，马力看到那个穿军服的人脸红红的，不自在地也鼓掌着，心里释然了，并由衷地感谢老师能这么多、间接地为自己挡了驾。
女神在上午的培训班上与马力一样，也很虔诚地听、认认真真地记，头偶尔转过瞄马力那么一眼。有时候，他们双目相遇、她就微笑着点点头。她这么贸然地闯进了他的心海，心里似乎对她有那么点点感觉，但他的心气大、好高骛远。所以，就把自己的情窦只可含苞勿初开，就是事业梦未圆情难开、用大好的青春赌明。
就在马力想开差时，旁边的老师用胳膊拐他一下，他从遐想中回到现实培训班的交流过程郑正在即席讲话的是地区日报社的主任，他在联系大家投稿和发表的稿件进行点评：
“我发现我们在座的通讯员，总觉得水平和起点是不低的，在座的许多人能够从基层中找到新闻点。昨颁奖的时候，我发现你们当中有一位年龄最的，但他的思维超强超前，我曾经签发过他两篇文稿，一篇是与全国持续很久的真理标准大讨论有关的，题目好像是‘真理的标准之于实践’。这样的文章一要摸准时代的脉搏有时效性，二要有深刻的立意紧扣主题，三是要有极高的思想洞察力高屋建瓴。而我们这批通讯员的这三方面恰好都具备了。还有，也是这位通讯员，毕业后毅然回村创办养猪场、当了平凡的猪倌。但在猪倌的岗位上不甘平庸、干一行爱一行，敢于改变沿袭几百年乃至千年的养猪习惯方式。对猪的饲养方式进行大胆创新改良，你们谁知道有驯猪的？他就以自己亲身经历写了‘驯猪记’这篇通讯。我当时看这篇文章的题目，感觉很特别、很新奇、很耐人寻味，你们这样的稿子能不刊发吗？”
顿时，台下一片鼓掌声，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想知道这人是谁。马力一时感到很不好意思地捂住了潮红的脸。
“这样的通讯员是真正的优秀，我们报社已经确定这位通讯员为本年度的优秀通讯员，我看这位通讯员还是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吧。”
老师推了马力一把，悄悄地：“你就大大方方，站起来给大家鞠个躬。”
马力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先是鞠了个躬，才：“我那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
大家“轰”地笑了，会场气氛顿时被马力这一句话活跃了起来。坐在台上的报社主任也笑着向大家招手示意静下来。老师则扯了下马力的衣服要他坐下来。
“我在想，就是这么一位有灵性的通讯员还当着猪倌，这使我此时想到了苏武牧羊和作家保尔。柯察金。人在逆境历练中，可能会爆发出潜在的最大能动力。‘位卑未敢忘忧国’，依我看，我们应该‘位卑未敢忘写稿’啊。”
台下又一次对报社主任精彩讲话，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随后，他继续：“刚才讲到了驯猪，我在这里还要讲一个曾经发生在你们县、一个虚拟的失实新闻‘下井救牛’故事。这个稿子按新闻要点的时间、地点、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最终的结果都很翔实。我们报社就刊发了，带来的负面后果是相当严重的。我们新闻人要写真实的事、讲真实的话、写真实的稿。这一点，在座的大家要切记切记。”顿了顿，“旧的时代已经过去，那些讲大话、讲空话的年代已经过去。而刚刚闭幕的中央工作会议已经结束，释放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就是全党全国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的问题。党的中央全会正在召开，大家回去时刻注意中央工作中心战略转移的重大点。我们报社近期开辟栏目，希望大家写出有分量、有见地的文章，踊跃投稿。”
……
也许是巧合，那，马力和老师参加完全县通讯员培训班，去汽车站买好票坐在候车大厅等车。看见一群人拿着花鼓、拿着棍子、拿着碗什么的，就知道是从安徽来要饭的。他问道：“你们这样不嫌丢人啊？”
“丢也丢不长了，我们一路要饭回去不出来了，老家开始大包干了。”
“大包干？”
“是啊，我们凤阳县岗村今年大包干特大丰收，上面已经认可了，明年我们也包干种地去。”
老师听了很警觉地问：“真假？”
“可中央还没有下文件啊。”马力。
其中的另一人：“听我们县里和省里书记特别支持呢。”
马力听了与老师面面相觑，可那几个人得很认真样子，他们不得不信啊。
“那报社主任给我们培训讲课时，不是透露过中央全会的事嘛，肯定会涉及农业问题。”老师喃喃地。
回到家里，马力向父亲问起当年三年自然灾害单干到户的事。还在县城汽车站听到安徽凤阳县出来讨饭的人，那里已经开始大包干了。
父亲急忙叮嘱：“你在家也就罢了，出去千万别乱。”
少顷，马力又问：“三年自然灾害时我们大队的地都分了吗？”
“那当然，我们家分四亩半地，秋后打两千多斤粮食，一百多斤花生呢。”
“这么，我也是沾了包干单干的光啦？”
父亲感叹着：“也可以这么，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在汽车站与那些要饭返乡的人交谈，在家与父亲这么敞亮的交流，包干到户这个字眼便深深地烙印在马力的脑海。
梅花做了打卤面，临吃饭的时候，父亲就问：“这不年不节的，又没有人过生日，吃什么麦面的打卤面？”
梅花姐笑嘻嘻地：“我弟弟、你儿子有出息回来吃顿面算什么啊？”
“我儿子？”
“是啊。”
父亲看看旁边马力的哥哥直指着：“他也出息了？”
马力急忙对父亲：“爹你别这样。哥哥比以前可好多了。”他不想因为自己让父亲刺激哥哥，但哥哥还是阴沉着脸端着碗起身离饭桌而去。马力、梅花、父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看看他的一时哑口无言。
晚饭后，父亲在炕边的桌子上算着账，马力与梅花洗筷子刷碗后，将县里表彰会上县委书记发给自己的奖状和宣传部部长发的采访包拿给梅花看，她看着有些爱不释手地递给父亲：“我弟弟、你儿子了不起，你看看。”
父亲用眼瞅了一眼，：“这还值得显摆啊？有本事拿回本地区的、省里的我看看。”
“你还真别，我很快就给你拿个地区日报社的回来。那个主任在会上亲自跟大家的，不信的话，你问我老师去。”马力以一种骄傲的口气这么着，心里暗暗地为自己鼓气壮威。
“真假啊？那明我去生产队饲养室拉一匹骡子还是拉一匹马啊？”
马力听父亲这么一笑嘻嘻地：“那你随便。”
马力看到父亲脸上宽慰地泛出笑意。可以，自打十几年前母亲仙逝后，父亲还没几次这么慰藉欣喜过。梅花也为马力大出息开心快乐。这个家庭里似乎也好多年没有这样的气氛了，马力为自己能给这个家庭带来这种快慰而暗自骄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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