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成看了看田立波,他将文件往文件夹里一拢,指尖在纸页边缘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给这场无果的审讯画上句点。他抬眼时,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几分不耐烦,却又被常年浸在体制里的沉稳压着,只淡淡扫向周永安:“书记,我们就审到这里吧?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我想我们多无益。”
周永安没动,指节轻轻叩着审讯桌的木纹,目光落在记录本上自己写下的字迹——那是刚才田立波几次欲言又止时,他下意识记下的停顿。他头也没抬,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田书记,再想想。给你,也给我们一分钟。”
田立波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铁锈般的涩味,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松弛的下颌,那里还留着没剃干净的胡茬。“你们什么时候动侯玉军?”他忽然问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周永安,像是要从对方平静的表情里挖出点什么,“都摸到他那儿了,绕我这儿打什么转?”话里带着股被架在火上烤的焦躁,又藏着点“你们早该知道”的嘲讽。
周永安终于抬眼,视线落在田立波汗湿的额发上,那里还沾着点审讯室顶灯的光。“因为体制里的同志,哪怕犯了错,只要还有回头的念头,就不该被放弃。”他这话时,喉结轻轻动了一下,目光里没有官腔里的虚浮,倒像是在一件再实在不过的事。
田立波看着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震得胸腔发疼,眼角却有点发潮。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指缝里漏出的声音带着股破罐破摔的颓唐:“周书记,你是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官……真的。”他顿了顿,指尖用力掐了掐眉心,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掐碎在脑子里,“可有些人,早就丢了真正的自己,你是拉不回来的。”他没自己贪了多少,也没那些藏在暗处的名字,可这话里的重量,像块浸了水的石头,沉沉地压在审讯室的空气里。周永安没再话,只是指尖在记录本上停住了,指腹下的纸页,似乎比刚才更凉了些。
周永安的指节在桌沿上抵林,目光像绷紧的弦,死死勒住田立波的脸:“你都想好了是吧?”话音里没带火气,却透着不容回避的压力,仿佛要把对方眼底那点闪烁的东西给逼出来。
田立波喉结滚了滚,视线猛地砸向桌面,指关节攥得发白,手背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侯书记最不齿我拿钱办事的行径,”他声音发闷,像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每次我……我伸手的时候,他脸都拉着。”到这儿,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埋进胸口,“你们查到的那些,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周永安往前倾了倾身,审讯室的顶灯在他额角投下片阴影:“这就是你的心里话?”
“是。”田立波猛地抬头,眼里泛着点红,却又飞快低下头去,“侯哥,不,侯书记他没受贿,那些钱……基本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尾音发飘,像怕被谁戳破似的。
王玉成“啪”地一拍桌子,文件夹在桌面上弹了下,他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田立波,额角青筋直跳:“你这是在为他开罪!”声音里的火气压都压不住,“你当我们查不到?你哪次职务调整,离得开他侯玉军的运作?”
田立波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眼里像燃着火星:“是!他帮过我!那又怎么样?”他梗着脖子,声音劈了个岔,“这跟受贿有关系吗?还是,他就不该拉我一把?我们这些从底层爬上来的,难道就不配当官,不配改命?”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溅在桌面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瞪着王玉成。
王玉成被他吼得一窒,随即冷笑一声,往前逼近半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侯玉军要是干净,我们犯得着耗在这儿?”他眼神像刀子,直插田立波眼底,“你以为替他扛着,就能了事?”
“老王。”周永安抬手按住王玉成的肩膀,指尖轻轻一按,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转向田立波,声音重新沉下来,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平和:“我们从不对任何人分三六九等,调查只看事实,一视同仁。”
田立波喘着粗气,慢慢坐回椅子里,后背重重砸在椅背上,发出“咚”的一声。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火星灭了,只剩下片死灰:“侯书记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完,便抿紧嘴,头偏向一边,再不肯多吐一个字。
周永安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忽然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像根针,刺破了审讯室里凝滞的空气。他慢悠悠地开口,指尖在记录本上敲了敲:“你知道侯玉军名下有几套房子吗?”
田立波眼皮猛地跳了下,像是被这话烫了似的。他飞快地抬眼扫了周永安一下,又迅速移开,目光死死钉在花板那盏圆形顶灯上,灯光在他瞳孔里投下片惨白的光斑。“那是你们该查的事,”他声音硬邦邦的,带着股强撑的镇定,“问我干什么?”
周永安的指尖在桌沿轻轻摩挲着,指腹碾过木头表面细的纹路,声音不高,却字字都像落在实处:“你的是,调查是我们的本分。”他顿了顿,抬眼时,目光正撞在田立波垂着的脑袋上,“但现在卷宗里的证据链,每一个环节都有你的身影。”
田立波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下巴抵着胸口,能看见后颈绷起的青筋,像根快要拉断的弦。
周永安没等他回应,继续往下,声音里添了层沉郁:“从你走进这扇门自首的那一刻起,侯玉军那边就已经动了。”他特意顿了顿,看着田立波攥紧的手——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侯玉军的案子,是中纪委督办,我们巡视组协办。”周永安的声音陡然抬了半分,带着体制内特有的威严,却又不是刻意施压,“你觉得,这种层级的调查,会容得下‘冤枉’两个字吗?”
田立波的背更驼了些,像被无形的东西压着,呼吸声在安静的审讯室里变得清晰,粗重得像破风箱。
周永安往前倾了倾身,肘部撑在桌面上,目光如炬:“你脸上的每一丝犹豫,每一次咬紧的牙关,都在告诉我们,你想护着他。”他的语气重了几分,眉峰微微蹙起,“但田立波,事实就是事实。别他一个厅级,就是再往上,只要触了线,谁也护不住,我们也绝不会因为他的级别松半分手。”
最后几个字像锤子,敲在空气里。田立波始终没抬头,只是垂着的脑袋轻轻晃了晃,幅度得几乎看不见,仿佛连否认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有那紧抿的嘴唇,还在倔强地守着什么。审讯室里的灯光落在他发顶,映出几缕刺眼的白,像极了他此刻心里那片摇摇欲坠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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