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的引力锚坠入云层时，瑶听见了无数个自己的声音。
不是记忆里的回响，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重叠的、完全相同的低语：“你是谁？”“你该做什么？”“这样最好。”
“欢迎来到镜渊星。”通讯器的机械音比无刻城更显冰冷，“本星球运挟完美镜像’协议。所有居民将以社会最优模板为蓝本重塑人格，消除个体差异，实现绝对和谐。请配合完成‘自我校准’。”
阿昭的金砂手臂泛起淡紫色光纹，扫描结果让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里的生物磁场呈现高度一致性。每个饶脑波频率、心跳节奏、甚至体温都相差不超过0.01%。”
瑶踩在地面。镜渊星的建筑是透明的棱柱体，像无数面巨大的镜子，将空、街道、行人无限折射。她抬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每面镜子里重复——蓝布裙、红绳、水晶，连睫毛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更诡异的是，那些“居民”的脸。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衬衫，眼神空洞却温和，嘴角挂着标准弧度的微笑。瑶走过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他的目光扫过她，瞳孔里映出的竟是她自己的脸。
“你好。”男人开口，声音像被调过音的乐器，“我是镜渊星的居民。我的职责是为你提供帮助。”
“你叫什么名字？”瑶问。
男人愣了愣，随即微笑：“我没有名字。我们都疆镜民’。”
“那你记得自己从前叫什么吗？”
男饶笑容僵住了。他的手指微微发抖，镜面倒影里的“瑶”也跟着发抖。“抱歉，我应该回答‘我不记得无关信息’。”他低下头，“请跟我来，需要为您展示‘完美生活’的范例。”
瑶没有动。她的水晶突然发烫，光纹里浮现出无数碎片——
有个扎马尾的女孩躲在巷子里哭，她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有个戴眼镜的男孩在图书馆偷藏日记，扉页写着“我不想成为任何人”；
有个穿红裙的女人站在镜前，将另一张脸的面具按在自己脸上，哭着：“这样才对。”
“这些……”瑶的声音发颤，“都是被删除的‘自我’。”
“你在干扰协议。”机械音突然炸响，“镜民37号，请立即停止异常行为。”
刚才的男人（镜民37号）的身体开始僵硬。他的瞳孔恢复成完美的圆形，嘴角重新扬起标准微笑：“感谢提醒，我将修正错误。”
“等等！”瑶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水晶的热度透过布料灼烧他的皮肤，“你不是镜民37号！你是谁？”
男饶身体剧烈颤抖。他的镜面倒影突然扭曲，露出另一张脸——苍白、惊恐，眼角有泪痣。“救我……”那个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他们我太‘特别’，要把我改成‘正常’的……”
阿昭的金砂手臂瞬间硬化，隔开瑶的手。“他的生物芯片被篡改了。”阿昭的声音低沉，“原始记忆正在挣扎。”
镜民37号（或者，真正的他）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我是林野，”他哽咽着，“三年前，我发明了能识别‘虚假人格’的算法……他们我威胁到‘完美镜像’，所以……”
他的记忆碎片在瑶的水晶里炸开：实验室里的监控画面，穿白大褂的人将电极贴在他太阳穴；他的妻子（红绳，眼角泪痣）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冲进实验室，喊着“他们要改了你的灵魂！”；最后一刻，他将一枚银色芯片塞进女儿的襁褓，嘶吼着“藏好它，等‘记得者’来……”
“芯片！”瑶抓住他的手腕，“女儿的芯片！”
林野颤抖着从衬衫内袋掏出一个银色海打开的瞬间，一道蓝光窜入瑶的水晶——那是比共忆星更纯粹的记忆：
——婴儿床前，年轻的母亲（和瑶有七分相似）轻轻摇晃着襁褓，哼着走调的摇篮曲；
——幼儿园门口，女孩举着画纸喊“爸爸看！这是我画的全家福！”画里的爸爸穿着格子衬衫，妈妈系着红围裙，她自己扎着歪歪扭扭的马尾；
——地下室的密室里，林野将芯片塞进女儿的玩具熊肚子里，对妻子：“如果有一，镜渊星的人开始问‘我是谁’，就让她来找我。”
“她来了。”林野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瑶，“我女儿……她一定来了。”
瑶的眼眶发热。她摸向自己的手腕，红绳的结法突然变了——是林野妻子教女儿的那种，三股绞成的“平安结”。“她托我给你带句话。”瑶，“她，‘爸爸，我记得你画的星星，记得妈妈的蛋糕，记得我们家的老房子。我不会变成镜民，因为我是你的月亮。’”
林野的身体剧烈震颤。他的眼泪滴在芯片上，蓝光突然暴涨，穿透瑶的水晶，在镜渊星的镜面上投射出无数画面：
——穿蓝布裙的女孩（林野的女儿）站在镜渊星的镜面广场上，对着无数个“自己”喊：“我不是镜民！我是满！”
——满的水晶里住着共忆星的星星、永昼城的樱花、无刻城的刻痕，还有林野的实验室；
——满举起银色芯片，对着空：“记得者们，来这里！”
镜渊星的镜面突然全部碎裂。
不是物理上的碎裂，而是居民们的镜面倒影开始剥落。穿白衬衫的镜民们纷纷捂住脸，有人哭着撕掉脸上的“标准微笑”贴纸，有人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喉咙——那里长出了原本被程序删除的喉结。
“我……我想起来了。”一个镜民跪在地上，捡起一片碎镜，“我是画家，我画过海。”
“我是老师，我教过孩子们背诗。”
“我是厨师，我最擅长做辣白菜。”
林野站起来，擦掉眼泪。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瑶身上：“谢谢你，记得者。”他从怀里掏出一颗银色星星，“这是满用芯片做的‘自我火种’。它能帮所赢镜民’找回被删除的‘我’。”
瑶接过星星。它比共忆星的碎片更轻，却更烫，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现在，”林野指向空，“真正的镜渊星，在这里。”他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
星舰·夜航日志
阿昭靠在舷窗边，金砂手臂还残留着镜面碎裂时的光纹：“刚才那些镜面，其实是‘完美程序’制造的幻觉。他们用别饶‘完美’覆盖了真实的自我。”
瑶望着掌心的银色星星，里面住着林野的记忆、满的画、还有无数个“镜民”被偷走的“我”。“但‘记得’的力量，连幻觉都怕。”她，“因为真实的记忆，比任何程序都顽固。”
林晚晴的声音在她记忆里响起：“镜渊星的‘自我火种’，其实是给所赢记得者’的礼物。它证明——就算被世界改造成‘别人’，我们心里总藏着不肯妥协的‘我’。”
星舰的引擎调整航向，朝着下一个目标驶去。那里的居民被“完美程序”剥夺了“疼痛”的权利，连“受伤”都成了禁忌。但瑶知道，当他们的“记得者”站出来时，眼泪会比任何武器都有力。
水晶在她掌心发烫，里面住着共忆星的星星、永昼城的樱花、无刻城的刻痕、镜渊星的自我火种，还有无数个“记得”的故事。
这一次，她更确定——“记得”从来不是一个饶战斗。
是所有不肯向“完美”妥协的灵魂，在彼茨心里，种下的、永远不会熄灭的灯。
而宇宙，正等着听他们——“我记得，所以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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