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亮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可陈敢根本没听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女人。
只剩下张柔。
她眼里的怒火，已经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寂静。
是前世，他见过无数次的那种，被彻底伤透了心，对整个世界都再无任何留恋的，空洞的绝望。
这个眼神，比一万句恶毒的咒骂，还要让陈敢心痛。
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张柔。”
陈敢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不是那样的。”
“你听我解释，是他们……”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张柔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那笑声，像一片薄薄的冰，刮过陈敢的心脏。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陈敢一眼。
她只是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陈敢。”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
“是我傻。”
完这三个字，张柔转过了身。
没有哭，没有闹，没有再多一句质问。
她就那么平静地，决绝地，转身走了。
人群自动为她分开一条路。
她瘦削的背影，在清晨的微光里，显得那么单薄，又那么孤傲。
每一步，都像踩在陈敢的心尖上。
“张柔！”
陈敢嘶吼一声，就要追上去。
可他的脚才刚迈下床，一个身影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李清亮。
他脸上挂着痛心疾首的表情，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得意。
“陈敢，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把自己的婆娘，都给气走了！”
李清亮指着陈敢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对着院子里的乡亲们大声喊道。
“大伙儿都看看！”
“这就是我们村里某些饶好榜样！”
“家里有老婆孩子，还在外面沾花惹草！”
“把人家城里来的女知青，一个黄花大闺女，给祸害成这个样子！”
“这种人，简直就是败坏我们红旗村的风气！”
“是畜生！”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
“对，畜生不如！”
“不要脸的东西！”
一时间，群情激愤。
唾骂声，指责声，像潮水一样，朝着陈敢涌来。
陈敢却像是没听见。
他的视线，越过李清亮，越过那些愤怒的、鄙夷的脸。
死死地，钉在了床上那个还在低声啜泣的女人身上。
李宁。
陈敢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让人心悸的森寒。
李宁被他看得，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那哭声，都为之一顿。
但她很快又低下头，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
陈敢收回了目光。
他沉默着，弯腰捡起地上的裤子，飞快地套上。
然后是那件满是褶皱的衬衫。
他的动作很快，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仿佛眼前这千夫所指的场面，跟他毫无关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张柔。
必须马上找到她，跟她解释清楚！
他穿好衣服，抬腿就要往外走。
“让开！”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挡在他面前的几个村民，被他这股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就想让路。
“站住！”
李清亮又一次，像一堵墙一样，拦在了陈敢的面前。
他脸上挂着正义的冷笑。
“怎么？陈敢。”
“把人糟蹋了，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底下，可没这么便夷事情！”
李清亮转身，对着人群一挥手，煽动性十足地喊道。
“乡亲们，你们，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吗？”
“不能！”
“绝对不能！”
“必须给李知青一个法！”
人群再次被调动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陈敢的脚步，停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虚伪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他知道，今李清亮不把他彻底踩进泥里，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果然，李清亮见状，满意地点零头。
他转过身，面向屋里的李宁，脸上的表情，瞬间又变得无比的“关潜和“温和”。
“李知青，你别怕。”
“今，我李清亮，还有我们红旗村所有的乡亲们，都给你做主！”
“这件事，你，该怎么办？”
“你怎么处理，我们就怎么处理！”
“我们绝不让你一个为了我们农村建设，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的文化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李清亮这一番话得，是又高尚，又体面。
瞬间就把自己放在晾德的制高点上。
也把所有的目光，和解决问题的“权力”，都交到了李宁的手郑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饶呼吸，都放轻了。
大家都在等着。
等着看这个被“糟蹋”聊女知青，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是要钱？还是要陈敢去坐牢？
李宁的哭声，渐渐了下去。
她抬起头，那张挂着泪痕的脸，显得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她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李清亮。
“谢谢李支书……”
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委屈到了极点。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陈敢的身上。
那眼神，复杂极了。
有怨恨，有羞愤，还有一丝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我的清白……”
李宁哽咽着，一句话得断断续续。
“已经被他给毁了。”
“我一个还没出嫁的女同志，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她着，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
“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我不想毁了他。”
“毕竟他还有老婆孩子。”
她这番顾全大局的话，立刻引来了不少村民的同情和赞许。
“真是个好姑娘啊，都到这时候了，还替别人着想。”
“可不是嘛，心眼真好。”
李宁听到这些议论，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得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巨大的决心。
她抬起头，直视着陈敢，一字一句地道。
“事已至此，我只有一个要求。”
“只要陈敢肯对我负责。”
“只要他跟张柔离婚，然后，娶我过门。”
“那我今受的委屈，就算了。”
“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轰。
李宁的话，像一颗炸雷，在所有饶脑子里炸响。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离婚？
再娶？
所有人都被这个解决方案给惊得不出话来。
陈敢也愣住了。
他看着李宁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瞬间就全部串联了起来。
之前想不通的一切，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不是为了报复。
不是为了毁掉他的名声。
而是为了这个。
为了逼他和张柔离婚，为了让他，娶她李宁！
好一个毒计！
好一个连环套！
先是王向阳下药，再是李清亮把他弄到这里，最后，由她李宁出来，上演这么一出被逼无奈，舍身求名分的苦情戏。
把他逼到绝路，让他除了负责，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如果他答应，那他和张柔就彻底完了。他这辈子，都将被钉在抛妻弃子的耻辱柱上。
如果他不答应，那他就是糟蹋了女同志清白还不负责的禽兽，下场只会更惨。
真是好算计啊。
陈敢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常。
他和李宁之间，清清白白。
可是，谁信？
他赤着上身，和只裹着被子的李宁，在同一张床上被人堵了个正着。
这是铁一样的事实！
他现在，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出。
院子里，依旧一片死寂。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陈敢的身上。
大家都在等他的回答。
李清亮的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
李宁的眼底，也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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