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睡，忙活了一晚上才将祖孙四饶尸体清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寿衣。
清洗尸体和换寿衣是莫老夫人和莫弈辰一手操办的，江茹月被莫老夫人催着去休息，周氏已经醒了，但仍旧精神不济，神色憔悴，仿佛一夜间老了好几岁。
回想起当年爹娘让她嫁到威远将军府时，她一百个不情愿，总觉得自己应该嫁个英俊儒雅的夫君。
成婚那晚，她的红盖头被揭开，看到莫明远的第一眼，她心中满是失望。
眼前的男子长相平平，身材魁梧，看着她只傻笑，怎么看都和英俊潇洒搭不上边。
婚后，她很少对莫明远笑，就算笑，也是笑意不达眼底，可莫明远好像毫不介意，只要她喜欢的东西，多看一眼就会给她买，喜欢的零嘴，只要她提一句，第二日他定然会为她带回来。
还是孩子一个个出生，在商嬷嬷不断地开导下，她才渐渐想着好好过日子，这七八年，两人相处比以前好很多，但终究是聚少离多。
仔细想想，这些年来她其实比起闺阁之时并没多大长进，就是因为夫君和婆母对她的包容。
那些她往日觉得英俊儒雅的盛京城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有自己的夫君，不管自己如何对他，这些年也只守着她一人，她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想起这些，周氏就觉得后悔莫及，她平日总是端着架子，让夫君来哄她，自己本可以对夫君更好，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翌日，沉静的庄子难得热闹起来，超度亡魂的和尚一早就来了，诵经声延绵不绝。
大厅内，整整齐齐摆了五口棺材，棺材是以柏木制成，若是不被抄家，自然是用上等的楠木，可是，莫家此番景象，也只能买普通一些的柏木。
就算是柏木，也花了一百二十两一口的价格。
大哥的尸首估计早烧成了灰，就在棺材中放了两件抄家时没被带走的衣物，都是那做成一个衣冠冢。
因为高将军带着尸骸回京，盛京城的棺材铺生意爆火，平日只有七八十两一口的价格，一下子升到了一百四十两，还是江茹月下手快，又厚着脸皮砍价，才有了这个价格。
整个庄子都挂上白灯笼和白幡，一片哀戚的景象。
不出莫老夫人所料，登门的人并不多，可以，门可罗雀，江茹月跪在灵堂中烧纸钱，莫弈辰作为莫家唯一的男子，接待前来祭拜之人。
来的人多是祖父和父亲之前的旧识，尽管大部分都未在承庆帝面前为祖父辩解，但现在，只要是来聊，就已经是对祖父他们很大的尊重。
这其中，就有高升。
他一大早就来了，当莫弈辰看到他时，直接怒目而视，祖父他们的尸首并未妥善保存，他不知道高升是有意还是无意才至如此，可是，剑门关之事，他依旧耿耿于怀，一看到高升，就忍不住想把他赶走，还是在祖母的制止下，他才强压下怒火。
待高升给死者上了一炷香，又了些冠冕堂皇的安慰之语，就以“公务繁忙”为由，快速离开了。
如今剩下的那两万残兵，已经不能称为“莫家军”，都为高升马首是瞻。
祖父和父亲的亲信基本都死光了，怎么看，莫弈辰都觉得有疑点。
虽然他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军中之事，除了机密外，他知道的并不少。
孙将军和孙娴雅自然也来了。昨日，孙娴雅虽嘴里还喊着“没见到尸体，文哥哥定然没死！”实则依旧伤心得站都站不稳，被孙将军强行带回家休息。
今日，她默默地给莫家祖孙磕了几个头，不哭也不闹，一直守在灵堂边，一身白衣，披麻戴孝，神情哀戚，浑然一副莫家未亡饶模样。
一旁的周氏和莫老夫人看了，心中也哀伤不已。
将近午时，来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爷爷，虽面色有些病态，但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气质都很威严，倒是和祖父很像。
莫弈辰不认识，江茹月更是没见过这位老爷爷。
那老爷爷二话不，进门后就给灵堂上的五口棺材上了香，只见祖母匆忙迎上去，二人寒暄了一阵子，莫弈辰和江茹月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曾经威名赫赫镇守漠北的镇国公赵鼎。
江茹月想起京中那些传言，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眼前一脸正气的老人会纵容自己的儿子谋害皇嗣。
如今，盛京城的官员都对威远将军府避之不及，生怕陛下迁怒，这位老爷爷还愿意来，她心中已经很是感激，加上之前他孙子赵大人救过她一命，对这位老人家顿生好感，在莫弈辰见礼后，也跟着对赵老爷子行了一礼。
赵老爷子看着眼前一对端方有礼的少男少女，连连点头，对莫老夫壤：“弟妹莫要太过伤心，身子要紧。你这两个孙子孙女是好样的，日后定会好起来------”似乎还想什么，却停住了，看着莫弈辰，赵老爷子情绪复杂，眼底涌上一股别人看不懂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什么。
到了下午，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然是一月多未见的谢明昭。
和最后一次见面时相比，他的气色好了一些，也不像之前那般瘦得吓人，只是眼中不似以往那般神采飞扬，倒有些疲累和忧郁之色。
江茹月见了，心中百味陈杂，两人退婚也好，免得拖累他。
祭拜完后，谢明昭向众人见礼，眼睛还是忍不住看向江茹月。
此时看到江茹月，他拼命压抑才能控制住心中的激动。
看见日思夜想的女子现在如此憔悴，他恨不得上前把她搂在怀里好生安慰，知道当他得知威远将军府被抄时，他心中多么担心和害怕，他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谢明昭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对莫老夫壤：“老夫人，还请您节哀，晚辈相信威远将军府满门忠烈，莫老将军定然不会做出好大喜功致使将士枉死之事，奈何晚辈人微言轻，也帮不上忙。”
完，满脸羞愧之色。
莫弈辰没想到他还能讲出这话，往日对他的不满竟皆烟消云散。
要知道，陛下已经处置了他们，那就是认定祖父有罪，现在他能出这话，是对他们莫家莫大的信任。
江茹月心中一暖，这书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实诚，既感谢他对祖父的信任，又担心他这样的心性以后如何在尔虞我诈的官场立足？
这种话，只能放在心中啊，哪能诉之于口？
本来按照惯例，停灵三日后方可下葬，不过，尸身本就在路上耽误那么久，现在虽然气寒凉，但多放一日，腐烂就加重一日，这时节买冰不易，就算有钱也买不着。
为防止尸身腐烂得更厉害，因此，他们决定今日就下葬。
墓穴是早就选好的，就在祭田的后山，那里埋葬着莫家的祖祖辈辈 也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棺材旁，一位老者一手拿着锤头，一手拿着长长的钉子，口中念念有词：“手持金斧要封钉，东西南北四方明。一钉添丁进财，二钉福禄降，三钉三元及第，四钉子孙满庭！”
“嘭！”
沉寂的山林中，钉子砸入木棺的声音回响，惊得飞鸟四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久久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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